第496章 陳家宗祠
陳家宗祠在信宜北界鎮,距離這裏將近二十公裏,這也是陳數猶豫的原因。
“喔噢,北界鎮?正合適,我正準備去西江溫泉泡一泡,在那兒找家酒店住下。”李承聞聽,卻雙掌一合,開心的叫到。
西江溫泉,有著“南國第一溫泉”美譽,傳說楊玉環曾在這裏沐浴,這當然做不得真,真實的西江溫泉開發曆史,始於北宋,明末清初算是一個小高峰,道光年間的文人林湘源就曾經為之作《溫泉賦》。
見陳數猶豫,李承拍拍他的胳膊,“家明的向導薪資,從今天開始算全天。另外,下午四五點,我安排車送你回來,不耽誤酒樓晚上開業就是。”
陳家明已經回家,李承為何還堅持要陳數帶路?
能在縣城開酒樓,陳數應該是信宜陳氏家族混得比較好的一房,他去,陳家人怎麽也要給點麵子,至於說陳家明,還是太年輕。
話說到這份上,陳數不好再推辭,點頭同意。
帶著陳家父子上車,陳數摸摸真皮座椅,嘖嘖稱歎,“這是大奔吧,國內沒見過這型號呢,不少錢吧?。”
陳家明似乎有些不屑父親的“土氣”,雙手捂臉,低頭不語。被他父親看見,那肥手揚起,照著後腦勺就是一記,斥責道,“跟在李先生身邊,多學點東西。”
又回過頭對李承笑道,“孩子沒見過世麵,這幾天您多擔待啊。”
李承瞅瞅這對父子,笑著點點頭,剛好瞧見陳家明在父親身後翻白眼,有點羨慕——很典型的絲國父子關係。
陳家祠堂位於北界鎮容垌。漢語中,垌是兩山之間的平地,在漢、晉、南北朝到隋唐時期,垌是西南部落的勢力稱呼,一垌代表一個村落的少數民族勢力。
評書、古典小說中常用到的“八百洞洞主”,其實是“垌主”,也就是八百個村落總族長的意思,如果考慮“八百”是虛數的話……額,其實勢力不大,一個縣而已。
容垌,是陳家祖宅之根本,據陳數自誇,似乎有四五百年曆史。
至於嶺南陳家為什麽會衰落?陳數還不如李承清楚。
時至明朝,嶺南陳家的實力已經衰弱許多,但千年豪族的底蘊還在,底層官員層出不窮。陳琚陳宗玉,就是典型代表,他是嶺南陳家南寧一脈的後人,時任德慶州判官。
其時,瑤人作亂,就不平息,嘉靖四年,德慶州判陳琚出主意,他和指揮使李鬆兩人,借口要在羅旁、大曆等地新設墟市,開通山民及瑤民貿易,在開墟儀式,密謀用毒藥殺害當地瑤首趙木子,這樣,群龍無首下,瑤民叛亂也就一舉平定。
計劃是好的,可是,他的計劃沒有對手的狠辣。
同樣是開墟儀式,趙木子等人根本就不等宣布開墟,就安排刺客,襲擊陳琚及李鬆,兩人橫死街頭。
這件事見載於《明史》。
也是嶺南陳家一脈,最後一位躋身正史的人物。
更為可悲的是瑤民知道陳琚的身份,隨即開始撲殺留在信宜的陳氏一脈,這就是明代著名的“瑤鄉之亂”,並引發長達十年之久的“羅旁之戰”。
最終,另一位陳姓族人陳璘,帶兵平叛成功,為之複仇。
陳璘出自韶關陳,而韶關陳來自中原,與嶺南陳氏沒什麽關係,但因憐同姓,他重新收攏嶺南陳氏一脈後裔,重建嶺南陳,也就是現在的容垌陳宗祠。
明中期到現在,可不是四五百年曆史麽?
李承將陳家的曆史,信口拈來,把陳氏父子都聽呆了。陳數反應非常有意思,抬手就給自家兒子一巴掌,“你也是讀書的,怎麽就講不出來這些叨叨?”
陳家明捂著腦袋,直翻白眼,抱屈,“這些東西,即便是修縣誌的那幫老頭子都不知道吧,我哪兒知道?”
現在不興宗祠,陳家宗祠早些年就分了,自從幾年前老族長陳悅行去世後,連陳氏清明公祭都不在一起做。
陳悅行有三個兒子,長子陳大發,次子陳二發,小兒子陳小發,都是陳數的叔伯輩。陳數也不清楚那兩件銜杯舞馬賞瓷,究竟在不在?若是在,究竟在誰家?
所以,他拿主意,先去找年齡相近的陳小發問問。
李承有點擔心,三兄弟分家,萬一這件瓷器落在其中一家,會不會造成陳家三兄弟爭吵?低聲把自己的猜測和陳數說說。
“這樣啊……那件什麽舞馬,很值錢麽?”李承一提醒,陳數也意識到,撓撓頭問道。
“如果確定是真品,那就很值錢,具體值多少,看保存怎樣。”李承沒敢說得很滿。
“那去大伯公家吧,他家院子便宜點。他是老大,年歲也高,即便東西不在他家,他也應該清楚東西的來龍去脈。”陳數很快改變主意。
這就對了,與李承的判斷基本一致,更何況,陳大發作為長子,繼承這一對舞馬賞瓷的可能要要更高些。
不想動靜太大,隊伍分成兩撥,吳偉陪著李承,還有陳數三人前往容垌陳家,陳家明則和周典開車先去西江溫泉酒店定房間,等安頓好了再來接李承一行。
容垌的經濟條件不太好,竟然還有不少茅草房和土坯牆屋子。
進入村口時,路過一家小賣鋪,李承琢磨著,又讓吳偉去購置一些稍微好點的煙酒茶什麽的拎上,花不了幾個錢又能套上關係。
等吳偉和陳數出來時,兩人的雙手各自拎著一個大網兜。陳數手中還拎著一根風幹豬腿,對李承嚷嚷著,“你真是太破費,要是沒貨,這不就都浪費了麽?”
“聽長輩講講古,也不錯啊。”李承笑笑。
“出國的人,就是大氣。”陳數的馬屁,拍得真生硬。他確實挺高興的,自己帶去的客人,買這麽多禮物,他臉上也有光彩不是?
陳大發家就在村子東頭,陳數努努嘴,“喏,那就是我們陳家祠堂,主祠堂就是陳大伯家。院牆西邊就是二發公和小發公家。”
陳家祠堂的房子稍微好一些,底層一米高的青石塊壘成的牆基,上半部分是青磚,屋頂蓋瓦,但房子普遍不高,李承感覺自己伸手就夠夠著房簷。
這種低矮的房型有助於冬季保暖、夏季防暴風雨。
雖說好一些,那是相比那些草房土坯房,兩扇大門都已經破破爛爛,耷拉在那裏。
兩側立柱上雕刻的祠聯,依稀能感受到一點昔年豪族的韻味:“鄢陵分流綿世係;西江派衍宗枋”。說的是嶺南陳氏,最早源於鄢陵縣(陳佛智的父親陳法念是許昌鄢陵人),又在西江這個地方衍生立宗。
這對木刻祠聯,有近百年曆史,木料雖然是花梨,可木柱底部已經徹底粉毀,幾道裂縫貫穿上下,幾無價值。
陳數用肩膀撞開半掩的大門,一頭紮進去,吆喝著。
不一會,主屋還有兩側廂房,走出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見到他還有手中拎著的東西,都挺熱情的,嘰嘰咕咕說了一通。很快,有人上來熱情的上來招呼,接過吳偉和陳數手中的禮物,隻是李承一句沒聽懂。陳數開飯店,五湖四海都接待,慢慢說李承還能聽懂一些,眼前這幫“鄉下人”說話,真心聽不懂。
好在有陳數,他帶著一位六七十歲、滿臉褶子,矮瘦的老者過來,這就是他的大伯公陳大發。
陳數故作神秘,將陳大發老爺子拽到旁邊的一間廂房中,掩上門,低聲問道,“大伯公,你要發財了!”
陳數不是一名稱職的翻譯,除了最開始介紹李承和陳大發兩人認識外,他自顧自的和陳大發交談起來,李承反而不好插嘴。
兩人談話,又急又快,伴隨著陳數臉色越來越紅,還有陳大發的沉默以及偶爾搖頭,李承即便聽不懂也意識到不好——對方極有可能不賣或者說東西沒了。
李承想要試著分析陳大發的表情,可對方低垂這眼瞼,看不到眼神。至於表情,嗨,滿臉的褶子,皮膚黝黑,根本看出來有什麽表情。
在陳數又說了一句,而陳大發含著水煙袋拔了一口,繼續搖頭後,李承再也忍不住,“陳老板,你大伯公說什麽了?”
陳數撓撓頭,又搓搓那肥短的手指,臉上有些慚愧和“生氣”,“哦,我大伯公說東西分家時不知道扔哪兒了。”
李承舒口氣,不算最壞的消息,不知道扔哪兒,那就找唄,如果摔碎,那才是真正的壞透,也有可能這是陳大發不想賣而找的借口。
吳偉正站在廂房門口,李承拉開門和他嘀咕幾句,接過一直背在他身上的挎包。
再度回到廂房,他打開背包,從裏麵掏出五捆華幣,堆在一起,放在桌上,然後又掏出五捆,摞在一起。
十捆現金,放在桌上,很震撼。
在平均工資幾百塊九十年代國內農村山區,這絕對是一筆巨款。
陳大發的眼睛落在這些錢幣上,咽喉很明顯有個下咽的動作——他動心了。不僅他動心了,連陳數的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上麵。
臨行之前,李承又在四叔公司兌換二十萬現金,原本打算花在水口紅旗農場,沒想到先在北界鎮建功。
李承一隻手壓在這些錢幣上,扭頭對陳數說道,“告訴你大伯公,我要見到真東西!價錢,好說!另外,李老板,這次交易談成,我會支付交易額百分之十作為你的辛苦費。”
雙管齊下,再不管用,李承那就真的隻能說無緣。
十萬塊的交易額,那就是一萬塊?
陳數噠吧嘴,苦著臉勸道,這次李承聽懂大半,“大伯公,你就答應這次交易吧。老二老三辦城鎮戶口的事情,我答應幫您去跑,怎樣?不過你也得有交辦戶口的錢吧?”
陳大發幽幽地歎了口氣。
李承心底一喜,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