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魚兒上鉤
賴尾光賀眉頭緊皺。
旁邊的宮本神秀神色緊張，在他看來，眼前這幅畫作，與兩年前展覽時隔著玻璃櫃所見的那一幅，一模一樣，根本就沒有區別，真品無疑。
但結論還需賴尾光賀來做出。
宮本神秀充其量中級鑒定師水平，他想要鑒別這幅已經邁過精仿級別的《秋山圖》，明顯力有不逮。
賴尾光賀現在也在糾結。
他確實有大師級鑒定實力，可是同樣也有苦衷。
首先，像這種高古（宋及宋代之前的書畫）畫作，存世量極少，每一幅都是各大收藏館的鎮館級別藏品，即便作為他這類大師級鑒定師，也少有親自上手鑒定的機會。因此，他在高古畫作方麵的鑒定實力，尤其是古書畫方麵，實力有所欠缺——理論基礎足夠，實踐能力偏弱。
其次，他確實參與過兩年前美秀美術館大展時有關《秋山圖》的共同鑒賞盛會，但誰都清楚，那種盛會，走形式遠比鑒定結果更重要——有幾位東瀛泰鬥級鑒定宗師在場，他賴尾光賀也不過是隨聲附和而已，所以，那幅真品《秋山圖》，他還真的沒有太仔細地研究。
這些話，昨天不好和宮本神秀名言，所以，昨晚他特意給高野和明會長電話，也有求助的用意——高野和明絕對是東瀛泰鬥級漢學家、鑒定宗師。
隻是，高野和明需要下午才能抵港。
最後，他高估自己的鑒定，並低估馬文濤的作偽水平。
原本在他看來，關仝的作品，筆意淩厲，秋意蕭颯、群山峻峭，氣勢如虹，這種意境類的東西，無論如何，仿作者都不會有的。
可是，眼前這幅作品，還真的有米蒂所評點的“工關河之勢，巒峰少秀氣”的氣勢。
在意境上難以分辨，他隻得從紙張、墨色以及印簽、題跋、歲月留痕上尋找偽作痕跡。
馬文濤曆時兩年的修改調整，豈是那麽容易被人看破的。
結果，賴尾光賀拿著放大鏡，逐片逐片地觀察半個多小時，愣是沒有查到蛛絲馬跡。
這下徹底糾結了！
眼前這幅畫作，究竟是真是假？賴尾光賀也沒底。
可是，話不能明言啊！難道告訴宮本神秀，自己沒看明白，等下午高野會長來再說？
豈不是自己打臉？
可如果說這是贗品，眼前的小夥子或者宮本神秀一定會問，贗在哪裏？自己怎麽回答？萬一高野會長鑒定不是贗品呢？那……豈不是更尷尬？
可如果說是真品，他心底隱隱有種危險的直覺——這種直覺不來自於畫作，而來自於賣畫的那位年輕人，他的表情有些異樣。
他最終還是做出決定，拖！拖到下午高野會長來再說。
至於借口嘛……壓價！就像剛才離開的兩人那樣，最多開價兩百五十萬美元，那小夥子自然不樂意成交，這樣就有借口，下午再來談交易。
主意拿定之後，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放大鏡，同時揉揉發酸的眼眶。
宮本神秀的眼神看了過來，焦急且熱切。
“小夥子，這幅畫，什麽價位？”賴尾光賀緩聲問道。
宮本神秀聞言大喜，手都激動得抖動起來——按照行規，問價就意味著認可這幅畫是真品！這可是神作《秋山圖》啊！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天能近距離接觸並擁有這幅神作——盡管隻有半天時間，但足夠自己說半輩子。
“四百萬，美元，不接受還價！”那小夥子快速切入到討價還價模式，板著麵孔，開始收拾桌上的畫作。
“靚仔，你要價太狠！”賴尾光賀搖搖頭，直接切入到自己偷聽的還價內容，“一百五十萬，不能再高，這幅畫作，本身的風險係數很大，還需洗白，運作需要大量費用。”
“切！不要以為我不清楚美秀美術館為它賠償多少？”進入自己熟悉模式的阿坤，表現自然很多，他輕嗤一聲，“如果不是嫌麻煩，我們自己就可以洗白，根本不需要兩百萬。你還覺得我叫價四百萬離譜？你們……也太黑了吧。”
說完話，他將畫作收入畫匣中，準備塞入玻璃桌匣麵的櫃子裏。
宮本神秀是黑市交易老手，怕被掉包，立即抬手阻止並插話，“慢著！這幅畫，還是留在桌麵上比較合適。”
對他的這番反應，賴尾光賀還是比較滿意。
那位小夥子聳聳肩，將畫匣放在自己麵前，示意什麽都沒動。
這番話也有個壞處，那就是小夥子更認定對方想要，在價格上死不鬆口，談判艱難的向前推進，賴尾光賀抬價到二百三十萬後死活不加價，而小夥子一口咬定三百五十萬不鬆口。
宮本神秀這個焦急啊！
在他看來，自己方可以再邁出一步，二百五十，二百八十，乃至三百萬，都是可以接受的！為何賴尾前輩，死摳著二百三十萬的價格呢？
可是，這會他完全插不上口。
談判似乎僵持在這兒，賴尾光賀準備以價格談不攏，還需考慮喂借口離開。
就在此時，外麵的大客廳響起一聲洪亮且討厭的聲音，“兀那小家夥，還在裏麵嗎？你聽好了，我最後一次報價！兩百八十萬，如果要賣我這就開支票！不賣拉倒！拜拜！”
聲音很大，屋內三人聽得清清楚楚，表情各有不同。
賴尾光賀恨得牙直癢癢，這個該死的家夥，怎麽又回來了？而且還如此魯莽的報價？
宮本神秀臉色一驚，這家夥的報價，讓他對賴尾光賀嚴重不滿！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賴尾光賀死摳二百三十萬的報價，也許，此時交易已經完成。
根本不會給這個討厭的家夥以機會！
他忍不住地瞅瞅賴尾光賀，心底埋怨自己，這件事也許最初就不該邀請賴尾光賀摻和。賴尾前輩的到來，確實鑒定了這幅畫，可是，他同時也剝奪自己成為這幅畫作的中間商資格，不僅如此，還因為價格問題，導致現在如此被動！
而那位賣畫的小夥子，則神色得意，對兩人聳聳肩，攤攤手，示意，你們不要糾結，外麵有人開價比你們高五十萬，我都還在考慮。
他笑著揚聲道，“蔡老板，我最多給你再讓十萬，三百四十萬，美元！無記名支票，一次性的交易！”
大客廳再度響起那位蔡老板的罵罵咧咧聲，還有人在旁邊低聲勸說的聲音。
辦公間內，三人短暫沉默。
賴尾光賀此刻也有些手足無措，事情的發展，超出他的預計。
宮本神秀對賴尾光賀極為失望，剛想插話，準備自己主導談判。
這時，大客廳那討厭的聲音再度響起，“老子這次是最後一次報價，三百萬，你小子可別唧唧歪歪！拿著無記名支票趕緊滾！別讓我在港島看見你！”
正是這一聲，讓宮本神秀的心理，徹底失衡。
他上前一步，準備伸手拿取那幅畫匣，卻被那小夥子一把按住手臂，眼神警惕地瞪著他，“你想幹什麽？”
宮本神秀笑容訕訕，搓著雙手，低聲說道，“那莽漢不值得交往，你和他交易，隻怕真的難走出香江。我方出價三百萬美元，現在就交易，怎麽樣？”
賴尾光賀眉頭直皺，宮本神秀搶走談判的主導權，絕對是對自己的一種挑釁！可是，眼下又該怎麽辦？他也沒招。
三百萬美元拿下這幅畫作，根本就無需洗白，高野會長昨晚就闡述他的計劃，直接送到美秀子大人那裏，她會支付五百萬的資金購買這幅畫作！
一轉手，兩百萬的利潤，對德川美術館而言，絕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至於眼前這位年輕人，他真以為自己能跑掉？昨天高野會長就已經電話聯絡東瀛駐港島領事館，已經督促港島警方對這座賓館進行監控！
沒有人能抵擋大東瀛人的意誌！
正基於此，他並沒有出言阻止宮本神秀的出價。
阿坤低垂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喜色，很快掩飾過去，他搖搖頭，又伸出兩根手指，“再加二十萬，就和你交易。如果你同意，我就讓他馬上滾！”
三百萬與三百二十萬，區別很大嗎？
宮本神秀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點頭，“成交！”
七張無記名支票，六張五十萬美元，一張二十萬美元，宮本神秀當場開給對方，隨即又請賴尾光賀再度看看這幅畫。
沒有被掉包，很好！
宮本神秀懷抱著畫匣，與賴尾光賀出門，路過那位大背頭蔡老板時，宮本笑得很得意，“蔡先生，很不好意思，我們已經完成交易，您來晚一步！”
“馬來戈壁！你小子怎麽回事啊！”那位蔡老板怒氣衝衝想要闖進內間找麻煩，被那位鑒定師傅死死拉住。
宮本神秀這會沒心思看熱鬧，與賴尾光賀乘坐電梯，直接下到停車場。
賴尾光賀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宮本君，你不是……欠缺資金嗎？”
說到這，宮本神秀很為自己的辦事高效而得意，他哈哈一笑，“賴尾前輩，我去洗手間的時候，給美林港島分部電話，將現有店麵資產抵押給他們。您知道的，我們這行業，經常需要資金周轉，這種抵押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辦理起來非常快捷。”
賴尾光賀眉頭一皺，由於是宮本神秀出錢，那他現在是《秋山圖》的主人，下午高野會長過來，隻能分潤一筆給宮本，才能拿回他手中的這幅畫。
這與自己的打算略有區別，但同樣，宮本神秀也承擔所有風險。
隻是，他心底隱隱的不安，今天的交易，貌似有些“巧合”——那位莽漢出現的時機，太巧了！
“宮本君，你在港島多年，那位蔡老板，你認識嗎？”他在上車前，還是站住腳，問出心底的疑惑。
一位能拿出三百萬美元購買古畫的老板，怎麽著在香江也應該有點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