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點兵點將
張峻毅為什麽敢以進價加兩成的費用來報價?
兩家萬隆堂原本是一家,他很清楚祁燕的進貨渠道及進貨價,所以敢開口!
聽完他的報價,祁燕眼珠轉動,看向李承。
說實話,她不太想再和張峻毅扯上關係,可有人撬杠,自己總不會吃虧,誰願意和錢過不去?
於是,祁燕臉色和緩,對李承笑道:“小弟,你說呢?”
我說啥?李承腹誹,我說趕他走,你會幹嗎?
他攤攤手,做無奈狀:“燕姐,我現在可拿不出報價,你自己衡量!”
一時間,他摸不清對方倆人是否在“唱雙簧”,這種可能性是有的。因此,他必須要擺脫“被撬杠”的身份,免得進一步入局。
祁燕眼光在他身上掃過,猜到李承的心思,冷笑道:“你說的也對!”
“這樣吧,我辛苦點,把這些物件的進貨價攏一攏,加兩成,出個報價做底價,你願意的話,也可以競價。”
我去!這女人還真是見縫插針,竟然弄出兩人競價格局?
對此,無論是張峻毅還是李承,不約而同搖搖頭。
“祁老板,我隻接受加兩成的報價,不接受競價!”張峻毅直接說道。
“我需要聽聽燕姐的報價後才能做決定。”李承更不會踏入雷區一步。
祁燕挑挑眉,這小動作讓她多了一絲英氣,“那……如果我的報價,兩位都同意,怎麽處理?”
她還想著競價呢,可對麵倆人也不是弱手。
張峻毅回頭看看李承,“不知你是哪家少爺?如果你想買這些東西,請你家大人過來,免得街上傳言我欺負後輩。”
李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瞧不起人呢?直接搖頭。
“鬥亮!我們雙方都認可燕……祁老板的報價,我們倆家鬥亮!”張峻毅指指那堆雜貨說道:“貨品就在那裏,誰挑選出價值最高的那件,這些貨品,就屬於誰。”
“我張峻毅一口唾沫一個坑,不欺負後輩,你可以讓你家大人找一位掌眼師傅來!”
鬥亮,香江古玩行當中一個專有名詞,就是比眼力。
李承沒搭理他的話,扭頭看向祁燕,“祁老板,我可還沒看貨,你的這些貨色值不值你的報價,我需要先評估!”
然後他才回身回答張峻毅的話:“如果我認為它值,我接受你的鬥亮建議!”
言下之意,如果不值,就不會參與競價,更不會鬥亮什麽的,前提是他需要先去評估,也就是先看看這堆貨品!
於稍後如果舉行鬥亮,明顯李承要占據很大優勢。
他這是逼著張峻毅答應他先看貨的條件。
這家夥,看著年輕,卻滑不溜手。祁燕又氣又樂,抬頭問道:“張老板,你的意見呢?”
“可以!”自己二十年古玩經驗,可不是白來的,張峻毅可不相信眼前的年輕人,能有多高水平。他點點頭,隨即又增補一句,“又增補一句,給你一個小時時間估價,夠嗎?”
二百多件雜件,一個小時?這條件也提的出口?祁燕都替昔日的合作夥伴臉紅。
倆人合作多年,誰不知道誰?張峻毅顯然是看不起這位年輕人,給他一個小時,他就能估出價格?即便是行業老手也難以做到!至於後麵的鬥亮,張峻毅恐怕更沒放在心上。
祁燕有心想要說句公道話,熟料,李承點點頭,“可以!”
呃?祁燕愣住。這家夥徑自點頭了?這讓她無話可說!
算了!反正不耽誤自己出貨,還能小賺一點,誰的錢不是賺?自己與張峻毅的糾葛,不妨礙自己賺他的錢啊。
她扭身回櫃台,掏出一本厚厚的賬冊,開始對賬。李承則拿過一張員工歇腳的小馬紮,坐在一堆雜項貨品前。
說是一堆,其實不準確,並沒有堆積,而是一攤,密密麻麻擠在一起,間或有幾件可承重的商品疊在一起,譬如硯台之類的。
李承找祁燕要了紙筆,搬過來一隻小馬紮,捋起袖子開幹!
因為中原地區禁止銅器交易,所以港島的古玩分類比中原地區多一類,銅器,涵蓋五大類,陶瓷、書畫、玉器、銅器、雜項。
其中雜項最跨界,手把瓷器譬如鼻煙壺、手把玉器譬如玉質手串、書畫中的文房四寶,銅器中的小銅爐銅像,也可以歸屬於雜項。
當然,雜項最核心的還是竹、木、牙、角雕、漆器、繡品、小銅器、佛像、鎏金器物等,以及一些無法準確歸類的物品如掛飾、手串、核桃等。
雜項最大的特點是易於把玩。
李承麵前陳列堆積的這些商品,基本上全是雜項,極為考究眼力。
時間隻有一個小時,他可沒工夫一件件去鑒定。二百多件,隻有三千六百秒,也就是一件隻有十來秒的時間,過手一遍都需要快速,哪能鑒定呢?
這也是古玩行當對大批貨物快速估值的一門技巧。
首先采用的是目測,即評估這批貨色的品相,如果高品相的占據大多數,那麽市場價值就會高出許多,可以考慮入手。
其次是點兵點將法,即隨意抽取幾件來進行鑒定,估算贗品率大概有多高,另外核算單件平均價位,這樣結合下來,能估出這些貨品的大致價值。
打眼溜一圈,畢竟是擺出來賣的雜件,品相都還不錯,他心底有點譜。
現在開始抽樣,抽樣千萬不能根據好惡來選擇。
譬如有人喜歡文房四寶,那一堆貨品中,他毫無疑問首先選擇文房類的用品來估值,繼而影響其它物品的價值評估,從而影響整體估值的準確性。
最好的辦法就是隔五或者隔十抽樣,也就是不管什麽貨品,逢五抽出來鑒定價值,不去大小件、材質、品種等因素。
李承準備采用十抽一的概率,大約在二十五六到三十件之間。也就是說,他需要平均兩分多鍾鑒定一件,這已經是他的鑒定極限!
如果十抽一的藏品市場總價值,能達到祁燕報價的三分之一,李承就會出手競購,這是底線!
古董行常規的進貨價和出貨價比例是折三,也就是進貨價隻有標價的三折,如果加上人工、運輸、保養等,成本在五成。
這是常規小件藏品的比值,不是那種價值逆天的國寶級物品比值啊。當然,十足坑人的,捉魚的那種一本萬利,也不再此列。
李承是以最正常的經營思路去考慮這次收購。
如果十抽一的市場總價,達到祁燕報價的三成,那就意味著這批貨物的總價值,大約是祁燕報價的三倍左右。
也就是說,祁燕的報價,並不過分;如果隻有五分之一,他就需要考慮,是不是該放棄;如果隻有八分之一,那絕對放棄!
第一件是最前麵的一件,竹製擱臂。
古代的書寫格式,是自右向左,為了防止手臂沾墨,文人們發明了一種枕臂的工具,這種工具就是我們常說的擱臂,寫字時用它擱放手臂,所以有時也可稱為臂擱或腕枕。
這是一件湘妃竹擱臂,無款浮雕,畫麵為“伯牙摔琴”,很傳統的表現;雕刻手法頗為老道,但不是名家手筆;竹黃發色有些灰,選用的是湘妃竹的根底部,選材還算精良;無做舊痕跡,其歲月留痕較淺,應該是二三十年代的匠人作品。
在摩羅街,這件擱臂市場價大概在一百港幣左右。
放下這件擱臂,他順手在旁邊的稿紙上記下估算數值。
眼睛不去關注接下來的貨品種類,直接數十,跳到第十件上。
這是一劄三串同類珠串,塑料小袋包裝。他拿起這隻小袋子,對祁燕那邊晃晃,“燕姐,這算一件是吧?”
這必須要搞清楚,算三件和算一件,對價值影響很大。
祁燕扭頭看看,瞪了他一眼,“你想錢想瘋了吧!上好的沉香珠串,必須是三件。”
呃,那隻能拿出一件進行估價。
這是典型的佛珠串,不帶配珠的十四顆小串。
李承用手撚撚,又放在鼻下聞聞,隨即放回原處!
現代工藝品,雖然不算假貨,但製作年限不長,印度沉香木車出來的。
真正的好沉香,那是論克計價,而這串,市場價十塊錢,平時做添頭白送的那種。
可李承依舊將其價值記在紙上——評估物件價值,最忌諱零價。
李承一件件看下去,很投入。
張峻毅並沒有離開,也沒走近李承那邊看他記些什麽,一直站在櫃台邊,遠看這位年輕人的行動舉止。
看著看著,越來越心驚!
這分明是行業老鳥啊!哪是什麽年輕人?
無論是點兵點將估值法,還是眼前年輕人的鑒定行止,都透著一股行業老手的做派——手穩、眼正、身直。
手穩並不是說真的手很穩,這隻是其中一個含義,更多的是說,拿物件的手勢對,讓別人看起來感覺非常穩。
就像一位新手,哪怕他懷抱著一件瓷器,旁人都會擔心摔著。
這可不是一個小年輕所能做到的。
眼正也不是說目光很正,而是指能快速集中注意力,將所有焦點落在手中的物件上。
同樣也需要多年的曆練。
身直,同樣不是指必須身體筆直,而是指鑒定者的坐姿或者站姿很正確,讓人看著舒服,有安全感!
張峻毅越看越驚駭,扭頭問祁燕,脫口而出,“燕子,這是哪位大師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