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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王老校長

  “你不是港大學生?”老者沒回答,抬頭看看威爾斯反問道。


  可以確定,老先生應該是港大教授,要不也不會如此回答。威爾斯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暫且還不是,不過馬上就是。”


  這話回答的,同樣讓老先生愕然。新生?港大可不是十一月份開學呢。


  繼而,老先生似乎想起什麽,莫名的笑起來,指指推車中的各類書籍:“幸虧你還不是港大學生。否則,就憑你買這麽多的雜書,勿論你成績怎樣,我都可以給你一個‘心雜旁騖,不思進取’的考評。”


  啊?李承有點懵。自己還沒進港大,就給港大教授留下壞印象?

  連忙辯解道:“老先生,你誤會了吧。這可是北派五大家的名作,怎能等同於雜書?”


  說完,他找出幾本,將書脊上的還珠樓主、宮白羽、鄭證因、朱貞木、王度廬五個人的名字展示給對方看。


  “人是名人,可書依舊是雜書。”老先生伸手,從李承手中抽走一本,揚揚,“這不算雜書是什麽?”


  正是朱貞木的《羅刹夫人》。


  李承傻眼,自己剛才怎麽把這本書拿出來?


  《羅刹夫人》的故事,是以黔國公次子沐天瀾和羅幽蘭及羅刹夫人之間的愛情糾葛為主線,描寫了沐天瀾在這兩位女俠的幫助下平定了苗亂和白蓮教作亂的經過。故事中既有英雄肝膽,又有兒女情長,描寫的不錯。


  雜就雜在它帶色……


  朱貞木的作品布局格調奇詭、內容俠情兼備、筆法細膩柔韌、內涵不拘傳統,在作品中描寫人物情感理想化、武功細節現實化,開新派武俠小說創作之先聲。


  問題出在他開“一人數好”和“多女倒追男”的新派武俠模式,受到傳統文學圈的鄙視和討伐。這位老先生作為港大教授,正統文人,自然認為它是雜書。


  “啊?”李承撓撓頭,狡辯道,“取其精華去除糟粕,還是可看的。”


  “嗬嗬!”老先生依然笑道,“就怕你年少慕艾,隻懂得取其糟粕去除精華。”


  嗯?說到威爾斯心坎上了,臉一紅,再度撓頭,“不會不會,老先生過慮了。我會以辯證的眼光看待內容。”


  “辯證的眼光?好理由!港大是個開放的讀書地,兼容不同思想。買這麽多東西,我想聽聽你怎麽為自己辯證?”老先生又指指那一堆雜誌,問道。


  這位老先生,我和你不熟好不好?李承很想懟一句,不過看在老教授的麵上,忍了。


  他依然保持笑容,“老先生,我是想要收藏這些雜誌。”


  “收藏?價值何在?”老先生推推眼鏡,依然緊緊追問。


  就等這問題!

  李承拿起那本封麵人物為阮玲玉的《良友》,說道,“老先生,《良友》畫刊,而作為一份視覺性期刊,它在審美品格上,在當時算不算意識超前的?它有沒有美術價值?”


  這個問題不用回答,肯定是!

  老先生考慮過對方可能是在誘導自己入坑,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點頭。


  《良友》雜誌在當時能有如此巨大影響,與其精益求精的印製工藝,以及獨到的美術設計有著很大關係,自己不能說瞎話。


  等老先生點頭,李承心底暗道很好,笑著繼續說道:“《良友》雜誌的內容包羅萬象,說它是一個時代的鏡像也絕不過分。老先生認可否?”


  “這一點依然不構成收藏品級,它隻是一本普通雜誌,講敘的是明星緋聞和家長裏短。”老先生不想就李承的思路走,雖然沒有反對,但他出言意圖打斷對方思路。


  李承才不上當,直接翻開這本畫刊,指著其中一篇說道,“老先生看看這目錄。”


  《良友》畫冊的目錄做得不錯,清一色標題加頁碼組成的小方塊,構成整整一頁,清晰了然。目錄中,一共有四篇時政新聞、兩篇工廠建設告示、兩篇人物報道,其它的才是明星娛樂。


  “《良友》雖不是正史,可他忠實的記錄三四十年代的曆史。這才是有圖有真相!”


  有圖有真相?這家夥,還真能說!老先生嘴角撇撇,卻沒有反駁。


  “也許,您認為三四十年代,離我們很近,許多當事人還活著,有更多更充沛的史料可供研究,這確實是現實。”李承放下這些書籍,拍拍雙手,“但您不能否認,這些雜誌中,勿論是嚴謹的時政、人物專訪,還是有趣的明星緋聞,它們都是未來研究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人物、事件的佐證資料。”


  這時,他屈起手指,開始總結,“這些雜書,既有美術收藏價值,又有曆史考證價值,為什麽說它沒有收藏價值?”


  看著對方炯炯的雙目,老先生想要辯駁,張張嘴又閉回去。


  最後,擺擺手,哈哈一笑,“算你小子過關!”


  他最終還是將李承的行為當成“獵奇”,語帶勸誡的意味,“安心正史研究,才是做學問的正途。這些東西,一掠而過,不能投入太多精力。”


  本意是好的,這勸誡需要接受,李承抹抹額頭,點頭稱是。


  倆人終究是偶遇,到最後老先生也沒說姓名,擦身而過。


  “你還真買這麽多?”當李承推著重重的一推車書籍來到櫃台時,朋濟明張大嘴能塞下鵝蛋。


  “那當然,賠禮道歉,自然要誠意十足。”李承揚揚眉,皮了一句。


  朋濟明看看推車中的書籍,眉頭皺了皺,清一色的老書,雖然不算珍貴,但這會影響書店特色,自己一時間上哪兒找那麽多舊書籍填補?


  “小李啊,你這是要把我書店的陳貨搬空嗎?”


  “朋哥,飯店怕大肚漢?書店賣書,天經地義的,你管我搬空不搬空?”對他可不用客氣,李承直接懟回去。


  “算了算了!我還準備自己收藏呢。說不定過幾年就能賣上價!”擺擺手,不再糾結老書賣空的難題,開始計算這一推車書的價錢。


  何止是賣上價?從九七年開始,舊書市場開始火爆,甚至連環畫都能賣出天價,一直持續到2012年,整整十五年的牛市。


  雜誌帶小說,一共三百二十七本,品相都還不錯,零頭抹去,總價格一千八百港紙。


  書太多,沒法裝,朋濟明找到一條編織袋,全塞進去。


  逛是沒法逛了,也不能拎著這袋書籍去見王校長,隻能騎車送回饒老家。


  回家後,聽菲傭說到,師傅去參加一個什麽新加坡設立的漢學研究會的交流活動。


  撲撲身上的灰塵,他再度騎車趕往港大。


  港大本部,是港大文學院的所在地,近百年的曆史,一水的伊麗莎白建築風格。


  港大自創校以來始終采用英語教學,其學術研究多可與歐美無縫對接、良性互動,也得益於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以醫學、商科、人文、律法等領域見長的港大都是高等教育界一麵獨特的旗幟,享譽亞洲乃至世界。


  但同時,也因為港大的英語教學,被許多學者稱之為“英倫思想入侵並荼毒香江人的大本營和基地”。這句話也不算偏頗,港大的人很敢說,也喜歡亂說,例子很多不一一列出。


  李承在學姐學弟的指引下,騎著自行車悠悠晃晃,來到一棟圓頂小白樓前,這就是校務董事會及校董辦公樓,王校長就在這裏辦公。


  將自行車停好,看看時間,九點五十,又在樓下轉悠三分鍾才背著挎包上樓。


  掛著校長辦公室銘牌的房間門虛掩著,裏麵傳來一陣陣笑聲。


  裏麵有人!


  李承撓撓頭,師傅猜測很準,一幫老家夥想要見識見識饒真頤的弟子真麵目!


  遲到總歸不好,沒得辦法,他隻得敲敲房門。


  裏麵的笑聲戛然而止,稍後傳來一聲有點熟悉的渾厚嗓音,“進來!”


  推開門,辦公室是一間大開間,前門後窗,光線很好,四個老者坐在門邊不遠處的會客處,正在喝茶聊天。


  靠窗的部位,是辦公桌和書櫥,牆上掛著兩幅字,沒來得及細看,感覺名家手筆,蒼勁有力。


  “你來了!”單坐上手沙發的老者笑吟吟發話。


  一見此人,李承頓時感覺渾身刺撓,正是剛才大眾書局中遇到的眼鏡禿頂老者。自己竟然和一位享譽中外的曆史學家,討論有圖有真相?竟然談什麽作證和例證?


  “王……王校長!”他連說話都不利索了,臉紅如血。


  “就是這小家夥!”老先生見他的窘樣,哈哈大笑,指指他向其他三位老者說道,“剛才在書局,這小東西可是把我說得啞口無言的!”


  其他三人的目光,全落在李承身上。


  我去!我去!王校長,不帶這樣的啊,竟然還回來傳播?感情剛才笑聲,是因為這個啊。


  “小家夥,說得不錯,曆史就要有圖有真相!君臣佐使,不僅適用於醫學,也適應於做學問,害臊什麽?”左手那位老者特征明顯,長須白發,看年歲直追饒老。


  這人李承聽饒老介紹過,施組鄉,港大社科學院長。


  這位老先生也是一個傳奇,是典型的“不學有術”之人。出生山城,一直自稱“世銓傳人”,也就是《厚黑學》李宗吾(別號世銓)的鐵杆崇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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