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耕織之爭
雖然拍品編號與拍賣順序沒有直接關係，拍賣順序也不會對外公開，可是，第四件就上整場拍賣預估價值前三的拍品，隻要參加過幾次拍賣的競買人，都能察覺出不正常。
“果然不愧白手套，這反應，嘖嘖，頂級！”文廷明擊節讚歎。
他比其它競買人更能理解斯密斯的做法，見趙帆不太明白，忙傾過腦袋解釋起來。
“拍賣會最怕的就是氣氛往下走，也就是競買人的情緒調動不起來，這樣的拍賣會，很難出現高價成交。”
“今晚，由於……”他跳過這話題，繼續說道：“兩件拍品出現熱度不高，原本在拍賣會上很正常，但這位拍賣師很敏感，馬上改變拍品順序，上高價值高關注率的拍品，重新聚集競買人的關注，借此調動大家購買情緒。他想要讓整場拍賣，競買人始終情緒高漲。”
“這種細致的現場觀察力和敏銳的現場感知力，是一名優秀拍賣師的表現，最讓我佩服的是他的快速決斷和掌控力。”
趙帆被他說出興致，反正這件拍品他不會出手——輪到鄭老那邊追拍。指指台上問道：“集團兩家拍賣行，拍賣師水平怎麽樣？比得上這人嗎？”
文廷明搖搖頭，笑容有些苦澀，“不能比！”
海潤集團被保商利收購後，一直在整改，原高管人心惶惶，四處找靠山，眼前這位親自跟自己來北美，也有這份心思。
集團一年多來，投入不少，依舊不見成效。
趙帆咂摸嘴，沒就具體經營問題追問，這不是他負責的範圍，多問不合適。
“想要盤活公司，不是引進一兩位人才的事情。我個人覺得，文總，你們需要學習索斯比他們的經營方略，另辟財路，才是正經路數。”盡管趙帆作領導，絕對是半路出家，可這番話還是有些水平的。
“是啊，玉立升拍賣行，正在努力調整方向。”文廷明點頭，可笑容依舊苦澀。
玉立升珠寶拍賣是他掌控的，最有發言權。
香江及周邊地區，珠寶消費能力很強，可是，那是珠寶店銷售，絕大多數是中低檔貨色。真正上拍賣會競拍頂級珠寶的，人群極少。可這極少數人群，還要麵對港島六家拍賣公司、以及索斯比為代表的大型拍賣公司兼拍競爭。
所以，這幾年，玉立升珠寶拍賣行，與集團總公司一樣，舉步維艱。
趙帆想了想，說道：“過一段時間，威爾斯回香江。那小子在北美開兩家公司，聽說都不錯，你可以找他聊聊，也許會有收獲。”
文廷明有心反對一句，那麽年輕懂什麽開公司？
可最終，還是選擇點點頭，向左側方看看，那邊，四叔家的李公子，頻頻舉牌。
“127號，二十萬美元一次……”主持人的聲音洪亮，傳遍全場。
此時，叫價正式突破二十萬美元！競買人127號，舉牌者，李加成。
拍賣叫價，逢整都算檻。
二十萬美元和十幾萬美元，那是兩個概念，現場沸騰發燙的氣氛，仿佛潑了一瓢涼水，安靜許多。
斯密斯目光巡視全場，特意放緩喊價語速，引來李加成的一頓抱怨。
“這家夥搞什麽？趕緊喊二，喊三啊！”
嗬嗬，這種爭相競逐的場合，讓看起來有些木的李家公子，變得嘮叨及暴躁。
鄭老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笑著說道，“早著呢，這幅畫二十萬拿不下。”
話音未落，有人應價舉牌，單次加價五千美元。
威爾斯記得，舉牌的那人，來自東瀛。
對宋代書畫最欣賞的國家，還有一個狂熱地，東瀛。
東瀛的和繪，受宋代書畫影響非常大，他們對宋以前的中華文明，非常崇敬。
“崖山之後無中華”，就是東瀛學者內藤胡南率先喊出來，並引發一幫漢學研究者捧臭腳，各種解讀。這些人甚至認為，宋之後的中華文化精髓，由東瀛繼承並複興……
東瀛人出手了！
鄭老想要拿下這幅畫，不容易。
華裔華僑競拍者，會賣他這位港島富豪的麵子，甚至拍賣下來送給他也未嚐不可，可東瀛人不會。
一見東瀛人出手，立即又有華裔競拍者加入進來，叫價繼續往上跳。這並非自己人的競爭，而是共同應對東瀛人，所以，不算“違反約定”。
《耕織圖插秧》一畫，在威爾斯看來，超過三十萬美元，絕對是溢價。
首先，這是小幅畫作，市場價值原本就偏小。
其次，作者樓儔，本身並不以繪畫出名，他的四十八幅《耕織圖》，其實仔細研究曆史就會發現，更像縣令樓儔敬獻給宋高宗的“邀寵之物”——以此提醒宋高宗對農耕的關注，可能還順帶著讓皇上關注到自己。
它與北宋畫家王希孟的《千裏餓殍圖》（這幅畫被宋徽宗銷毀並禁言）有著本質區別，因為這一係列畫作中，呈現都是農耕生活的美好——試問，當時農耕生活真的如此愜意嗎？
這麽說有不尊重一位“先哲”的嫌疑，抱歉，這隻是分析。
總之，這幅畫的曆史文獻價值，要遠遠高於它的藝術價值。
叫價很快超過二十八萬美元，直奔三十大關而去。
“老鄭，你得大出血！”旁邊，饒老笑嗬嗬對鄭老揚揚眉，他指指那位應價最凶的東瀛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東瀛出光美術館的人，他們館藏有延寶四年（1676年）狩野永納翻刻的樓杓刻本《耕織圖》原版。”
“這次，出光美術館的人，大概是想要將這幅圖帶回去，與狩野永納刻版，比較研究。”這是老爺子的猜測。
“切，一個小美術社能有都少錢？玩死他！小李，舉牌應價，壓死他！”鄭老此刻也受到氣氛的影響，話語中帶出幾許江湖味。
威爾斯眼睛眨眨，無語中。
這幅畫作的最終價格，低不了！
江湖沉浮幾十載，鄭老的心態此刻都有些失衡，更何況其他競拍人。
難怪饒老勸誡自己，莫要輕易發動串聯，人心最難把握。相爭紅眼，哪管那些？
三十萬的階段價，同樣是李加成喊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氣勢。
狩野派一直是東瀛的主流畫派，影響深遠，狩野永納是狩野派第七代傳人狩野尚信的孫子，幕府禦用畫師，算是狩野家族最後的輝煌。
他翻刻的《耕織圖》，是一本輯錄，書籍形式，也是目前《耕織圖》係列畫作中，保管最完善的版本。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保護，東瀛人確實做得不錯。
過三十萬後，許多競買者放下號牌，剩下三位依舊在角逐，價格五千五千的往上跳。
“三十五萬！”李加成再度舉牌，並大聲喊出來。
這種場合，喊價沒用，他是情不自禁！
跟拍的那位華裔，聽到聲音，回頭望望，一位中年人，見到鄭老目光掃過去，他歉意地點點頭，隨即放下號牌，不再參與競爭。
加價再度放慢，隻有出光美術館的舉牌者和李加成兩人，一一叫價。
“直接報四十！”鄭老小聲叮囑。
“四十萬！”李加成舉牌，站起身來大聲喊道！
這種叫價是允許的，但他起身，卻有些小問題，會遮擋後麵競拍者的目光，隨即被威爾斯拉著坐下來。
一次跳價兩萬，現場所有目光都落在這邊，其中，就有皮特蓋文。
該死！威爾斯強作鎮靜，好在皮特蓋文的目光更多的被李加成吸引過去，從威爾斯身上一掠而過。
不過，這也讓威爾斯心驚肉跳。
“127號！四十萬一次！”
斯密斯很滿意這件藏品的拍賣氛圍，臉帶微笑，開始喊價。
出光美術館那邊幾人，正在低頭商議，似乎還發生一點爭執。
李加成的身體微微顫抖，雙腿夾緊，感覺像尿頻。
參加過拍賣會的人都知道，舉牌人一定要先上好廁所——這時腎上腺分泌旺盛導致。
好在這次沒有出現意外，一直到拍賣師落槌，出光那邊都沒動靜。
這幅宋代畫作，被鄭老收入囊中。
不一會，工作人員送來拍賣表單，請競買人簽字。
斯密斯的策略很得當，接下來的幾件藏品拍賣進行的很順利，趙帆進行的串聯，效果一般——那些上品被拍賣時，原本的承諾，算個鬼！
當然，還是有點影響的——本場拍賣沒有意外，也就是沒有爆天價。
趙帆一行，拿下本場拍賣的第二件物品——大溪黑陶雙耳罐。
起拍價三萬美元，落槌價八萬五千美元。
這個價格要比市場價貴不少，但誰讓這時蘇富比拍賣會呢？沒爆出五六倍的天價，已經是趙帆的幸運。
正常氣氛偏於冷靜，但也沒有流拍。
第二十六件拍品，又是一件重品。
宣德朝釉裏紅三魚紋高足杯！
威爾斯低聲對李加成囑咐幾句後，隔著老爺子對鄭老笑道：“鄭老，這件釉裏紅我挺喜歡，借您的號牌用一用？”
自然沒問題。
饒老一直沒怎麽說話，這會點點頭：“宣德朝釉裏紅瓷器，收藏一件，確實不錯。”
起拍價六萬五千美金。
第一次叫價，威爾斯就發現，皮特蓋文舉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