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蠱惑盜馬
馬文濤同樣切了一塊熟泥，一入手，他驚訝道：“你們家的粉碎機級別挺高啊。”
斯蒂夫一愣，沒想到這位也是熟泥老手。
為何這麽說呢？
粉碎機按照粉碎顆粒的直徑大小，分為A—F六個級別，普通的麵粉機，不過是B級粉碎，一般的製瓷廠，瓷坯粉碎等級為C級就足夠了，印第安陶藝工坊，采用的是D級，也是科威爾接手這家工廠後最大的投入。至於E、F級，一般用在軍工或者科研領域。
D級粉碎機的好處是骨料、石英粉以及泥料細膩，這種感覺，隻有熟泥老手才會感知。
“那是！工坊的基礎條件，還是不錯的。如果柴窯再建設起來，你們馬家想要定製瓷器，我可以給你燒專窯！”威爾斯李趁機自誇一番。
“我們的篩粉機也很好，S級細密孔。”斯蒂夫在旁邊介紹道。
瓷坯的構成各有不同，印第安陶藝采用的是英國工藝，即粘土粉、石英粉、骨粉、草木灰等，過密篩，加水和成泥，再進行熟化。
S級細密，已經算是頂級密篩，瓷器燒成後，很難從邊緣部位看到顆粒狀物，有玉質趕和玻璃光。
“確實不錯。”馬文濤由衷地稱讚一聲，將熟泥放在轉盤中心，伸手拿過木拍，劈劈啪啪的在泥料上用力抽打。
他的抽打，與威爾斯的掌拍，效果一樣，都是為了將泥坯中的空氣擠壓出來，隻不過沒有威爾斯那麽花哨，更嚴謹一些。
倆人無論是熟泥還是對工具的使用，都讓斯蒂夫警惕起來，看來還真都是老手！
那一絲小覷，早就拋擲腦外——要真是被這兩位比下去，那可就丟麵子了。
“既然是比試，出個題吧？”馬文濤坐在轉盤前，挑了挑眉。
“斯蒂夫，你剛才準備做什麽？”威爾斯李的話語，有一點點輕視。大意是“你做什麽我們做什麽”，這算是對剛才對方不尊敬的回複。
斯蒂夫火氣上湧，“那好，我們做印第安阿克瑪水罐，如何？”
印第安阿克瑪水罐，是印第安阿克瑪人傳統的取水容器，經典的印第安陶瓷。
它的型狀像什麽呢？
一隻圓壇，上部左右雙出水口，雙口之間有弧形體量。如果看平麵圖，有些類似女士的手提包。阿克瑪水罐製作難點在於壺嘴，左右雙壺嘴的造型，想要拉坯時一次成形，絕對考驗左右手同步協調能力。至於提梁，那是後加的，反而不難。
“怎樣？”威爾斯朝馬文濤那邊示意。
“就它！”馬文濤點點頭，直接膝蓋一磕，轉盤機呼呼開始轉動。塑泥時雙手都會用上，為方便操控，轉盤機的開關設計在轉盤下麵，用膝蓋開啟。
三台轉盤機相繼呼啦啦轉動開來。
與威爾斯、馬文濤專心致誌的拉坯相比，斯蒂夫壓力更大一些，他不時抬頭看看附近倆人，越看心底越沒譜。
馬文濤走的是盤底拉平再塑形，這一手，對腕力的平衡性、手指的靈活性要求非常之高。
一般的拉坯，都是直筒型，就像威爾斯李那樣，再用手指指腹向外頂，使得器型逐漸向外擴張，形成罐體。
盤底拉平塑形，則是先把底部型狀做好，然後做中空，再往灌口位置拉，屬於一次成型的手法。絕對的熟手才敢這麽幹，即便斯蒂夫自恃甚高，他也不敢保證成功率。
這是炫技啊！
馬文濤確實有心炫技，這種盤底做空拉平塑形，有一定成功率，不高。這會用這種手法，就是想要在威爾斯麵前“再勝一籌”，一報三次鑒定受挫之仇。
相較馬文濤，威爾斯這邊沉穩，采用傳統的直筒塑形法。
雙手合攏，將轉盤上的泥料，慢慢向中間擠壓，形成粗柱狀，然後左手扶住柱狀泥料，右手成拳頭，拳背壓在柱料的頂端，又使之慢慢的變成底部粗大的泥墩。
如此往複三次，才開始正式拉坯。
別人不懂，但斯蒂夫懂啊，這位年輕的老板，還真的懂拉坯，這拉坯過程中的二度擠壓空氣的手法，很老道。
兩隻大拇指內扣，這是開口做空。當孔徑達到一拳時，他右手扶著泥坯，左手四指探入大拇指壓住口徑，泥坯一點點向外鼓出，這是做內空，也就是罐體。
泥漿隨著手掌的指揮在歡躍與跳動，那似乎就是一盤泥土的精靈，隨著手掌，一點點的向外綻放它們的精彩。
雖然不炫技，可這一手穩定的拉坯手藝，還是讓斯蒂夫壓力重重。
刺啦，一不小心，他已經拉成一半的泥坯，因為手指用力不均，垮塌下去。斯蒂夫懊惱的拍拍臉，完全沒察覺手上的泥漿已經沾滿那張黑臉。
隻得重新再來。
馬文濤對自己今天的發揮，感覺挺滿意。
抬眼看看另外兩位對手，斯蒂夫似乎出了點亂子，正在重新塑泥，想要趕上自己，基本沒戲。倒是威爾斯那邊有點意思，手法很穩，典型的景德鎮拉坯師傅的手藝，求穩求均衡，不過，想要以這速度追上自己，也挺難。
罐體完成之後，他去過一根長針，沿著泥塑的邊緣部位開始刮泥。
手中很快多出一撮泥棒，感覺差不多足夠，停下轉盤機。
搓搓，形成長條形撇口壺嘴，又用長針為這壺嘴穿孔，形成內通道。感覺手捏造型還不錯，挺滿意，放在一邊，再做第二條。
壺嘴部分暫時還不能安裝，他還需要通過這兩個孔徑來封頂。
事實上，他的工作量其實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剩餘兩項工作，一項是封頂——阿克瑪水罐是無罐口的，這一步非常難。還有一步就是架梁，這很簡單。
泥坯罐口封頂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罐口部分就會垮塌。
隻能一點點用小拇指提著泥坯收口，為了保證不垮塌，還需要在收口部位形成一個小泥疙瘩，收口完成之後，再用刀子補平。
借助保留的兩隻壺嘴位置孔徑，他開始封頂工作。
威爾斯李那邊也已經開始封頂工作，隻是他還沒捏壺嘴，速度慢不了多少。
隻有斯蒂夫那邊最慢，他才剛剛開始做內空。
做好壺嘴，裝在孔徑上，又用泥刀簡單修理平滑。威爾斯開始捏提梁時，旁邊響起馬文濤臭臭的聲音，“喲，還沒弄好呢？”
這是來顯擺？
威爾斯李撇撇嘴，將弧形提梁架好，又修理一遍，這才搓搓手中的泥巴，站起身來。
“不要隻看時間，你仔細品品，說良心話，兩隻水罐，哪隻更漂亮？”他橫了馬文濤一眼，開始狡辯。
呃？比試之前可沒說造型啊？
是的，兩隻印第安阿克瑪水罐，威爾斯李的那隻，顯得纖秀，馬文濤的那隻，壺身較矮，顯得敦實。
纖秀的一定就比敦實的好看？
馬文濤立即反駁道，“我的也不難看啊。水罐嘛，自然是敦實一點好。”
兩位自顧自的相互評價，渾然沒將參賽的第三者斯蒂夫放在眼中。斯蒂夫正在為罐體封頂，手一抖，刺啦，泥坯再度垮塌。
徹底失敗！
斯蒂夫羞愧的難以自禁，原本以為自己是印第安陶藝工坊手藝最好的一位，現在……自己最擅長的一麵，被人徹底打倒！斯蒂夫惱怒地一腳踢在轉盤機上，可鋼鐵是他的肉腳能欺負的？這家夥，立即抱著腳嗷嗷直叫。
也算是為自己的窘境救場。
威爾斯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技術還算紮實，就是心不靜，斯蒂夫，你還得努力，否則一輩子也不會成為畢魯魯那樣的陶瓷大師。”
原本威爾斯李沒打算教訓他，可見到他失敗後還踢機器，這可不是製瓷人該有的品格。
陶瓷大師？畢魯魯？
斯蒂夫一直對外吹噓，自己是“印第安陶瓷工藝唯一的大師”，這會被威爾斯提及，格外刺耳！
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眼淚怎麽也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
嗬嗬，鬥技竟然把人鬥哭了？
威爾斯和馬文濤都很茫然不知所措，這又是唱哪一曲？
“你自己想想吧。或者給畢魯魯大師打個電話，也許他能給你一些建議。”
威爾斯可沒有哄大男人的嗜好。斯蒂夫如果沉不下心來，他未來成就有限，這種人才好找，走了也不可惜。
馬文濤更是第一次見這位黑人陶瓷師，更不會說安慰話。
場麵有點尬，威爾斯連忙借口帶馬文濤參觀工坊，倆人溜之大吉。
“嗨，文濤，有沒有興趣入一股？”參觀完之後，威爾斯李忍不住說出這句話。
“入股你的工坊？”馬文濤一愣。
“對啊。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多有意思！”威爾斯揮著手臂，以一種蠱惑的語氣說道，“伯父春秋正盛，最起碼還能幹二十年，聚源當鋪不需要你挑大梁。”
“伯母喜好珠寶，你看，她就知道自己投資一家珠寶公司，還做得非常出色。”
“你這麽年輕，不想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難道一直要在馬老和伯父的餘蔭下生活？即便你要繼承聚源當鋪，那也是二十年後的事。這二十年，你一直窩在當鋪裏？”
“我看你挺喜歡製瓷的，既懂建窯，又懂拉坯，估計你把樁和上色的手藝也不會差。為什麽不來我的工坊呢？”
“你來印第安陶瓷工坊，我轉給你百分之三十股份，市場價。另外，讓你做總經理，我做技術總監，算你手下，怎麽樣？”
“自己開創一番事業，多有意思啊。二十年後，工坊肯定能走上正軌，到時候交給職業經理人來做，我倆有興趣就來熟熟料、拉拉坯、上上色、燒燒窯，多愜意啊。”
還別說，威爾斯李這番話，給馬文濤的觸動蠻大的。
他站住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我做總經理，你做我手下？聽我的？”
我去！威爾斯腹誹道，我就那麽一說，你還當真？
不過，他當總經理還真不錯，自己空閑時間會更多，另外，他都總經理了，總不能不把馬家資源往工坊裏麵引吧？
於是，威爾斯很鄭重的點頭，“你做總經理！”
至於屬下，嘿嘿，他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