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又一目標
另外兩人，分別是日裔畫家橫山冠一和他的會計師岡本多樹。
橫山冠一名門子弟，家傳畫技，他祖父橫山大觀，有著“東來近代繪畫之父”的美譽。橫山冠一現居住在紐來soho區，紐來市立大學東方藝術教授。
這片大和繪區中陳列的作品，有一半是他送來寄賣的。
小潘有司對這位教授推崇備至，而橫山冠一本人也頗為傲氣，對威爾斯李的致禮，僅抬抬下巴。
威爾斯李看看商品牌，最大幅的《紐來日出》也不過售價一萬四千幣，相比那些夕羨油畫作品差遠了。暗地裏撇撇嘴，價位不高，看來他的作品在北羨洲也不怎麽受歡迎嘛。
其實這還真是他不懂行。
東來大和繪在北羨洲很有市場的，基於東來畫作的傳統裝飾特性，很多大和繪被喜歡東方風格的羨國人買回去做裝飾品。
一萬四千羨元一幅裝飾畫，在行業內價位已經很不錯了。
聽說威爾斯李不過是一名“學生”，美秀藝術館的橫山郡隻是客氣的點點頭，依舊繼續與橫山冠一之間的話題。
“長兄，小山弘子館長星期三抵達紐來，協議放在星期四簽訂，您看行嗎？”
橫山冠一點點頭，“弘子小姐啊，我已經很久沒見了。”
“承情長兄，這回次弟我總算在小姐麵前露臉一次。”橫山郡表情誇張，拍手感慨。
幾人哈哈大笑，貌似協議達成。
長兄？次弟？那……橫山郡與橫山冠一是內親，也就是同一祖宗。威爾斯李目光掃了掃，這兩人眉宇之間還真有兩分相似。
至於小山弘子，不出意外是小山美秀子的女兒，也是現任美秀藝術館副館長。
“合作達成，恭喜兩位啊！可惜啊，這裏沒有讓人回味的大關（東來清酒品牌），否則一定”小潘有司合什微笑。
“稍後等您閉館，我邀請長兄，還有小潘老板，大家一起喝一杯？”橫山郡馬上接口說道。
至於威爾斯李，自然不在邀請之列。
小潘有司笑眯眯看了威爾斯李一眼，同樣沒有開口邀請。剛才將他介紹給兩位“大師”認識，已經給他麵子，至於喝酒嘛，小潘認為這年輕人還達不到這一級別。
橫山冠一、小潘有司、橫山郡以及湊趣的日裔會計師，馬上討論起櫻花集市哪家酒館不錯，哪家的侍女更有趣，是不是哈哈大笑。
有些無趣，威爾斯李裝作欣賞畫作，心底盤算著是不是該告辭了？
東來古董市場的渠道，認識小潘有司，算是牽上線，以後也有了出貨地點。今晚的任務，已經完成，再待下去，聽小潘有司、橫山郡在那吹捧橫山冠一，沒意思。
正準備告辭，忽聽橫山郡說道，“長兄，那幅關家山水大作《秋山圖》，不知次弟能否有幸提前瞻仰一番？接機時萬一小姐問起，次弟也能搭上話呢。”
《秋山圖》？關家山水？
威爾斯李一驚，我去，橫山冠一竟然還有這等寶貝！原來橫山郡不遠萬裏來到北羨洲，是為了幫美秀藝術館租借橫山冠一的這幅至尊藏品！
關家山水，這是業內對五代著名畫家關仝所做山水畫作的敬稱。關仝這位畫家，就不用多介紹了，“荊關”二人，荊浩、關仝並稱“山水畫聖”。
《秋山圖》是關仝代表作之一。
北宋《宣和畫譜卷十之山水敘論》介紹關仝章節，第一幅作品就是《秋山圖》！
它的最後一次記載，是乾隆十年1745年十月編撰的《石渠寶笈初編》。記載顯示，它被收入清廷內府，且被乾隆加蓋“乾隆禦覽之寶”收藏印章。
百年後，清廷破產，國民無力，國家動蕩，這幅畫蹤影全無，下落一直成謎，沒想到竟然落在橫山冠一手中，而且遠飄北羨洲！
那種強烈的、想要擁有的念頭，再度湧上心頭，如同百爪撓心，一如當初看見康熙仿宣德白地灑藍釉執壺一般。
這就不能離開了，而且還要賣臉皮，怎麽也要湊過去欣賞一番！
“啊呀！”似乎被橫山郡的話驚到了，威爾斯李倏然轉身，麵帶驚訝和崇拜，雙手合什，衝著橫山冠一一拜再拜，“橫山大師，剛才諸位提到的是中原關仝嗎？學生後進，不知有沒有幸，能追隨諸位，瞻仰一二？”
橫山冠一眉頭一豎，惱怒地瞪了橫山郡一眼，心底埋怨這位遠房堂弟真多事。
橫山郡也意識到自己冒失了，瞟了小潘有司一眼，有些詢問這年輕人和你什麽關係的意味，如果沒關係，就直接開口拒絕。
小潘有司同樣眉頭一蹙，這年輕人怎麽回事？東方人講究財不露白，收藏家更是非好友不出示藏品，更何況這件至尊級寶物。
他正要開口幫橫山兩兄弟拒絕，可威爾斯李哪會讓他開口？
威爾斯李連連施禮，“晚輩知道，這要求冒昧了！”
“請看在家祖的份上，讓我觀摩一次！拜托了！”
小潘有司終究是生意人，忍住怒氣問道，“你家祖上？哪位？”
“祖上橋本雅邦！祖父橋安正！”威爾斯李脫口而出。
嘶！小潘有司則抬頭看著他倆，不願開口。橫山冠一與橫山郡吸了口氣，相互對望，這下，不好拒絕了。
橋本雅邦是明治時期東來著名畫家，師從狩野雅信，是東來狩野畫派最後的集成者，更是東來近代畫派的創始人之一，他最大的成就是創立兩大藝術院校——東來美術學校和今天的東來美術院，培養了一大批東來美術家。
更讓倆人難以啟齒的是，橫山大觀，也就是橫山冠一的祖父，曾經是橋本雅邦的學生，有師徒名分的那種！
“你是橋本上人的……後裔？”安靜片刻後，還是橫山冠一說話了。
橋本上人，是美術院畫派出來的後輩對橋本雅邦的敬稱。
“家祖橋本安正，大正五年來舊金山，從事小商貿，二戰時改姓橋；家父橋觀山，洛杉磯馬裏布一家電影公司做美工，他非常熱愛大和藝術，從小教育我……”
威爾斯李這些話順口而出，似乎原本就刻在腦海中，真有這回事一般。
“橋本安正？”橫山冠一沒聽說過，移目探尋，示意小潘有司和橫山郡。可惜，這倆人都隱晦的搖搖頭。
時間太久遠了，橋本雅邦在明治四十一年1908年就已經去世，而且，他的後人並沒有出名人物。如果在東京，倒是能查詢到相關記錄，可這裏是紐瓦克來，即便是到洛杉磯查詢眼前年輕人的訊息，飛機也要五個小時。
橫山郡眼珠轉了轉，問道，“橋君，你祖父安正桑，兄妹幾人？和他們還有聯係嗎？”
威爾斯李搖搖頭，“家祖去世很早，我並不清楚具體情況。倒是聽我父親提起過，在澳洲墨爾本，有一位姑太太的後人，偶有聯係。”
小潘有司和橫山冠一倆人都看向橫山郡，他隱晦的點點頭。
橋本雅邦有一子一女，在明治三十一年1898年，他與崖芳、岡倉天心三人創立的美術學校，發生一起大事故，也就是有名的“美術學校事件”後，家人受到威脅，不得不將妻兒送走，離開東來，去向不明。
這起美術學校事件，原本與橋本雅邦無關，純粹是受好友岡倉天心的連累。
聊點花邊，有關美術學校事件的。
岡倉天心，這是一個在東來近代史上“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明治時期著名的美術家，美術評論家，美術教育家，思想家，是東來近代文明啟蒙期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東來美術院和東京藝術大學的誕生都和他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1887年，岡倉天心結束了為期一年的赴夕羨考察工作，在途徑杜州時，受到當時駐羨國大使九鬼隆一之托，護送其夫人返回祖國。此時，九鬼隆一的夫人津波子已經懷有身孕。
上司的夫人，又是懷有胎兒的孕婦，岡倉天心理應敬護有加。怎奈茫茫大海漫漫旅途，或許是因為海上風浪太大，將兩顆年輕的心撞出了火花。回國之後，津波子提出離婚，在無果的情況下帶著兒子離家出走，就住在東京岡倉天心家不遠的地方。
一時間，社會上風言風語不斷。
而此時的岡倉天心卻早已是有婦之夫，他的結發妻子基子得知此事後，大鬧津波子的住處，津波子的丈夫九鬼隆一也要求她立刻離開東京，返回京都閉門思過。
津波子為了岡倉天心拋家舍業，可實在是所托非人。
岡倉天心一邊享受著與津波子的姐弟戀，一邊又看上了自己的侄女八杉貞，兩人還生下一個男孩。多角戀的後果是，津波子瘋了，八杉貞被迫嫁給岡倉天心的學生，岡倉天心受到社會輿論的批評，在1898年從好友所創辦的美術學校辭退。
被迫辭職的岡倉天心帶走了一批心腹，其中就有橋本雅邦、橫山大觀和著名畫家菱田春草，他們一起創辦了東來美術院。
這一在幾件醜聞的共同發酵作用下而發生的，足以改變近代美術史的事件被稱作“美術學校事件“。
順便說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岡倉天心的“胎教”做得太好，這個在火熱的“不倫之戀”中出生的孩子，日後成為了東來著名的哲學家——九鬼周造。
話歸正題。
故人之後裔，祖上又師承之恩，異國他鄉相逢，橫山冠一即便不滿意，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那好吧，稍後直接去我的住所。”
“謝謝橫山前輩！”威爾斯李鞠躬，手掌貼在褲腰，緊緊握住衣角，興奮得手掌發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