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五) 癡守XINHAi.CoM
耶律宗真是在紫嬋宮地界唯一的那片桃林尋到的趙禎。
找到他時,趙禎臂彎上正搭著一件狐絨滾邊的寬厚披風,右手提了個食盒,掩身在一株桃樹後凝望著某個方位癡癡怔神。耶律宗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遠遠的有兩道熟悉的背影相互偎依。
一藍一白,時而耳鬢廝磨,時而相視而笑,映襯在漫天落英繽紛下,宛若繪成一幅神仙美眷圖,不僅叫人不敢褻(xie)瀆打擾,更生出無限神往。
幾片白瓣兒,蕩蕩悠悠飄落肩頭。白玉堂側首溫柔地為展昭輕拂去,抬眼間發覺展昭正別有意味地打量他,遂笑問:“幹嘛這麽看著我?”
“沒什麽,隻是覺得玉堂你不愧是個懂享受的。這裏果然是個好去處,沒想到紫嬋宮轄下還有這樣的美景。”
“景再美,也看跟什麽人一起賞。若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就算窮山惡水,五爺也能看出花來。貓兒,你可知這叫什麽嗎?”不用展昭來答,白玉堂已把那一瞬的戲謔埋入刻骨的深情之中。“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癡我醉獨由心,我執我迷皆為你。就不知那位日日夜夜霸著五爺真心的貓大人可願再放下一些拘謹與矜持,通竅明智,循心而往?”
展昭緘默須臾,然麵上泛起赧色,似有頓悟。“你明知我經曆少,於情之一道一知半解。若想我開竅,與其遮遮掩掩拐彎抹角,不妨明言直說。”
展昭如此直抒坦誠,白玉堂歡喜之餘莫名又生出一絲被戳破心思後的羞臊。撓了撓鬢角碎發,他道:“也不如何,就是希望貓兒你能更主動一些。每次都是我滿嘴情話來撩撥你,叫我有種剃頭擔子一頭熱的錯覺。我啊,其實很想聽聽你的情話,想見見你說情話的樣子。”
“情話?”展昭一愣,片刻又因為難而漸生愧色。
白玉堂見他如此,恨不能揍自己一拳。展昭行端肅正,本就與他這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不是同一類人。當初就算是對月華,都沒見他說過幾句調情的話。他是知曉的,當初二人對外宣稱比劍定情,實則卻是“女追男隔層紗”。此刻自己頭腦一熱,非提這麽個不切實際的要求,這不是擺明在為難貓兒嘛!
剛想打圓場叫展昭別在意,忘了他的胡言亂語,就覺胸膛突然受力被狠狠推了一把,幾乎轉瞬間,展昭已將他摁倒在地。
躺仰的動靜頗大,竟把一地紛亂的白英簌簌撲飛。
白玉堂以為展昭動了氣,剛想討饒,結果便見那人倏地壓將下來,與他直麵相對,近在咫尺。眼波流轉著無限的委婉動人,頰邊更是飛起兩抹可疑的暈紅。
“情話什麽的,我嘴笨,說不來。所以……我拿別的抵債,可好?”
不給白玉堂回神間隙,展昭已傾身俯落一記長吻。
兩條藍白身影,纏綿悱惻地與天地融到一處,合著滿天飛花,映著霞光流彩,叫任何人都自問難以介入其中。
至此,趙禎收回視線的唐突,再不敢看遠處那幕恩愛繾綣。
展昭心未旁落時,他還能自欺欺人尚有機會。但心的通明無形中又告誡自己,展昭會接納他的可能性萬中無一,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努力擺正心態,克己複禮,不去過度奢求對方情感的回饋。
他對自己說:付出,不求回報,這樣方能成全他對展昭的感情。所以他曾不止一次預想過這一天的出現,在想象中一遍又一遍演練如何微笑麵對、如何從容釋懷。然而,這一天當真來臨,他卻發覺笑不出來了……。
心是酸澀的,眼眶更是酸澀無比。腦海中猶如點起一盞走馬燈,不間歇地閃過無數與展昭之間的過往畫麵,那一幕幕回憶徒惹心緒起起伏伏,催使雙眸熱意翻湧,終是蒙上一層水霧。所幸,及時仰首望天,心碎才不至於與軟弱一同灑落。
“既然專程備了東西,為何不送過去?”
腦後忽然響起耶律宗真的歎息。
趙禎狠吃一驚,猛回頭方得見耶律宗真抱著查刺站在他身後。他不知兩人待了多久,正窘於被對方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欲偷偷拭去眼角潤澤。豈料查刺突然張開雙臂,扭著小身子往他方向撲來,趙禎怕娃兒摔著,隻得迎上去將他接過抱起。
查刺倒耷拉著眉毛,皺起一張小臉,用兩隻肉乎乎的小手不斷胡亂揉著趙禎微紅的眼角,嘟囔道:“師師,別哭。查刺乖,不惹師師哭。”
趙禎心頭一暖,順勢把臉埋入查刺不大的臂彎裏。“師師沒哭,隻是被飛花迷了眼。”
耶律宗真見他隱忍壓抑,隻覺心頭五味摻雜。
昨日他其實有趕到祭殿,雖然晚了許久,未曾親曆諸多險象環生。但白玉堂把展昭托付趙禎,及至趙禎許誓與展昭同生共死,他卻是一字不差在殿外聽得真真切切。此刻,與趙禎迷之行徑一番聯係,隱約覺察到趙禎竟也是對那展昭情根深種。
“受益,你喜歡誰不好,幹嘛要喜歡那個展昭啊?”耶律宗真大咧咧地抱怨。
他想破頭都沒想明白,像展昭這樣的怎麽就成了香饃饃了?在他看來趙禎可比那展昭瞧著順眼多了,不僅低調謙遜,性子恬淡,更文武兼備,使得一手丹青妙筆。
可惜,縱有有再多不滿,終是在趙禎不愉的眼神下咽了回去。耶律宗真煩躁地耙了耙一側髡發,氣餒道:“算了,喜歡就喜歡了,我們草原男兒皆是性情中人,憑心而為。”
他見趙禎抱著查刺,手裏再拿東西多有不便,於是殷勤搶過。又因好奇忍不住掀蓋往食盒裏瞧了瞧,問道:“這什麽呀?”
“栗子糕……。”
“這不是大宋的糕點嘛,紫嬋宮還有這種能人?哪來的?”
“我做的。”趙禎懨懨地回。
那些思念著遠在契丹的那人的苦悶日子,他總會忙裏偷閑鑽進福寧殿的小廚房,要貼身婢女秀禾教他做些簡單的甜食小點。一邊做,一邊想著那人愛吃,心裏就止不住絲絲甜蜜,就算十指被燙出水泡,竟也甘之如飴。
“你居然還會做糕點?!”耶律宗真大感意外,眉飛色舞道:“看著真不錯,要不,給本王嚐嚐?”說著從裏頭捏其一塊栗子糕就要往嘴裏送。
趙禎沉下臉冷喝,“不是給你的!”剛踏前一步試圖阻止,然腳下又是一滯,眉頭深鎖間似經曆了無數掙紮,終是化作一聲歎息,道:“罷了,你想吃便吃吧。”
見趙禎這模樣,耶律宗真哪能猜不出究竟?心裏膈應重重,想著若真把那糕吃了,也是食之乏味。於是悻悻然物歸原處,耶律宗真道:“既然是親手為他做的,當然得讓他知道你的心意。你要猶豫不決,本王幫你代勞送過去便是。”
還沒走出兩步,就被趙禎心慌意亂地攔住了。
趙禎滿眼懇求,哀而不傷,“他不需要我,自然也不需要我的東西。”說完,向遠處的展昭投去癡癡的一眼。
耶律宗真本想再鼓動兩句,眼見一滴清淚無意識地滑落趙禎臉龐,頓時如鯁在喉,什麽都說不出了。
多年以後各歸其位,記憶的褪色已模糊了對方的容貌,但唯獨那滴淚卻像是徑直流入心田,讓他們父子倆記了一輩子。
趙禎最終沒有送出他的糕點,便拉著耶律宗真父子走了。興許在他心裏默默守護才是他應有的定位。
展昭和白玉堂未必就沒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可他二人卻徹徹底底無視了。
時日無多,故而更珍惜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三天看著漫長,實則一整日形影不離下來,看天侃地,濃情依偎,竟覺時間轉瞬即逝猶如彈指一揮。白玉堂壓根不願在除展昭以外的任何人身上浪費一絲一毫的專注,他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給他的貓兒,也想把貓兒給予的所有都全盤接納,牢牢印進記憶的深處。
一吻癡纏,唇舌間長長久久的相濡以沫令兩人都不免動了情。
白玉堂盯著展昭有些被吻腫的薄唇,心馳蕩漾之際,仍不乏餘力調笑:“這就夠了?貓兒,你這可是斷章取義,在糊弄我啊。”
“你待如何?”
白玉堂眸色一深,喉頭的幹澀讓嗓音都忽變沙啞了。
“我想要你的全部,我想要你完完全全屬於我……。”
展昭聞言隻覺心髒一陣激跳,眼神飄出霎那慌亂與恍惚。然霎那畢竟是霎那,稍縱即逝,當目光再度凝聚,已是展昭有了決意的時候。
“好,隻要是你心中所願,那便給到你夠。”
眼,垂了下來。展昭徐徐把手伸向白玉堂,突然間扯落那條繡有滾浪圖案的月白腰帶。如果細看不難發現,展昭此刻的手是微微抖著的,而就是這樣一隻手,卻在丟開腰帶拉散衣襟後,再一次於白玉堂難以置信的瞠目下,把手探入層層衣物阻隔的結實胸膛。
展昭毫無分寸地亂摸一通,卻因止不住羞恥感,讓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猶如滴血。他會有這一手,是把當初赤王耶律宗徹差點施展在他身上的手段,拿出來現學現用,可這之後便黔驢技窮了。
於是隻得顫聲求助,“後……後麵要怎麽做?……我……沒經驗……。”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展昭相信,如果現在身旁裂開一條地縫,他一定選擇一頭栽進去活埋自己裝鴕鳥。
白玉堂一把拉出他作亂的手,哭笑不得:“貓兒,你到底在幹嘛?”
“不是你說想行周公之禮嗎?我是不懂兩個男人間應該怎樣,不過,你可以教我。”
白玉堂望著展昭滿眼的真摯,被這意外的驚喜徹底取悅了。自定情起,他一天比一天清楚意識到展昭有多在乎他,但他卻從未想過展昭願意為他邁出這一步,更甚的是在這荒郊野外幕天席地,可見這次貓兒的決心下得有多大。
他雖閃過一瞬無恥的念頭想要順勢而為,但終究不願用私心辱沒了那人。白玉堂抬手捧住展昭一側的臉龐,情深款款道:“你這傻貓,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想跟你辦場喜事,讓皇天後土為你我見證,永結同心。”
“你……。”
展昭突然說不下去了,麵紅耳赤到整個人近乎瑟瑟發抖。他終於意識到了,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幹得最丟人的一件事,難堪到他幾乎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此刻心無旁篤、眸正神清的白玉堂。
明明剛還一臉正氣,可當對上展昭那滿臉猶如被剝了蝦皮煮熟的彤彤之色,慣會的調情念想便冒頭了。他一臉邪笑,眨著他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喜滋滋道:“貓兒,你別害羞啊。既為連理,婚後的洞房事宜自是必須納入章程的。隻是關於這事兒,五爺我也沒什麽經驗,我就隻喜歡過你一個男人,最多以前少不更事,好奇之下有瞟過兩眼男子的春()宮,也是理論大過實踐。要不等晚上回房關了門,我們切磋探索一下?”
說了半天,見展昭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不由又連喚了幾聲“貓兒”。結果率先迎來的是一雙幽怨的眼眸,隨後回應的不是帶著蓮香的溫玉入懷,而是一記最重最狠的手肘子,叫他痛得嗷叫一聲,慘呼響徹天際。
“貓兒,你謀殺親夫啊?!”
“去死!——”
※※※※※※※※※※※※※※※※※※※※
晚了晚了,至於理由,則是我實在沒想到紫白的修文那麽費勁,幾乎跟重新寫一篇花費的時間沒什麽兩樣,所以也耽誤到了紫紅的更新。
話說這章怎麽就把原先悲傷的氣氛給硬寫成喜劇了呢?我得深刻反省我自己。
此外補慶祝下80萬字達成。
幹笑~~~想當初自己打算在40萬字完結的呢,結果……果不其然超得沒邊了。現在不敢奢望如何,隻希望能在百萬字內完結(雖然知道以自己的囉嗦程度,可能性不大)。不過接下去隻剩兩個部分的設計了,走完就能迎來大結局,希望明年能是紫紅的最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