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麽回事?怎會發生這種事?”
震驚隻是片刻,轉瞬便已意識到自己中了算計。
原來木槿段並非胡亂打鬥,而是早有預謀。激他全力出手,隻為將這河道岸加倍破壞得麵目全非,木槿段適才大部分攻擊都是衝著橋口下樁的鐵柱去的。隻要撬動樁柱,那便是釜底抽薪徹底毀了整座吊橋。
紫瑾此刻想明白隻覺腸子悔青。
因他思慮不周,竟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眼睜睜看著橋上兩人被陷落的橋身一同帶到水下。一開始吊橋受鐵索抽斷的巨大慣力壓入水底,很快又借浮木之力,一塊塊破損的橋板相繼浮出水麵。可左觀右望,就是不見展昭身影。這讓紫瑾徹底慌了。
……不會的,他不會不見。
他是展昭,他一定會想辦法自救。
再按捺不住,紫瑾縱身借力橋板行至河央,瞅準一個落點,魚躍般一頭紮入水中。
河水湍急,又混濁著厚厚的泥沙,叫水下視物艱難。好在紫瑾水性不錯,又有目的地沿著鐵索搜尋,不消多久就找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展昭果然沒讓他失望。千錘百煉的危機意識讓其落水瞬間屏住呼吸,機敏地抓住一根鐵索,防止自身無根無萍被湍流衝走。然溫嶺就沒那麽幸運,許是被鐵鏈砸中,已然昏迷。若不是展昭死死拉住他胳膊,早被水流帶遠,生死不知。
然拖著一個失去意識的人終究阻礙了展昭浮出水麵的求生本能。待紫瑾摸索過來時,展昭近乎力竭,明顯撐不住了。眼見手指根根脫離,紫瑾終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握住了他的手,腳下一蹬,將兩人以蠻力提出水麵。
展昭一呼吸到新鮮空氣,就嗆得一陣咳喘,本就蒼白的臉色在河水衝刷下顯得愈發憔悴。唇無血色,周身寒涼,叫紫瑾心疼之餘情不自禁把人擁入懷裏撫慰。
“展昭,你怎麽樣?”
“……還好。”忍過一波顫栗,展昭緩過勁才道:“我有些脫力,快抓不住溫嶺了。紫瑾,你……。”
話未說完,展昭就感覺攬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向外一翻,隨即水中暗流湧動,一股水柱衝天而起,竟分毫無差地把溫嶺掀飛,甩到一旁大塊的橋板上。
展昭沒想到他話沒說完,紫瑾就那麽痛快把事情給辦了,臉上表情呆滯得可以,竟讓紫瑾瞧著覺得有幾許可愛。
勾唇一笑,他道:“少說話,保留體力。”
笑語間,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依著紫瑾本性,展昭當著他的麵始終拉著另一個男人的手,他不醋得把人宰了已是萬幸,又怎麽可能主動去救?但此時比起心裏疙瘩,他更在意展昭感受,更擔憂他的身體。他突然覺得隻要展昭安好,即便要他做再多違逆本心的事都無妨了。
水中濕滑,河水又急,抓握力明顯欠佳。展昭不願維持被紫瑾抱著的姿態,於是主動去夠一旁散落的橋板,想攀上去,卻被紫瑾強硬拽回。
紫瑾蹙眉:“你做什麽?”
“我不會水。”展昭坦誠道。
“我會啊。”
“你會是你會。我總得找樣保命的東西借力浮著吧?”
紫瑾挑眉反問:“你不是已經有了嗎?”
展昭沒懂。“什麽有了?”
“有我了啊。有我在,你還需要其他的用來保命嗎?”
展昭簡直無語至極,一個白眼險些翻上天。
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撩撥?!!!真想一腳踹飛。
不行,得忍住。不能因一時衝動把小命交代在這裏。
展昭心裏碎碎念,做了無數掙紮。然比起這個,四麵八方被水侵襲的恐懼感還是讓他這隻旱鴨子滿心發怵的,而最讓他心驚膽戰的並非是他們此刻處境,而是他竟看到木槿段由遠至近掠來的身影。
吊橋斷裂後,不少橋板斷裂飄在河中,跟紫瑾一樣,木槿段憑此為落點,隻要謹慎倒也不難在水麵施展輕功。
木槿段的視野明明將他三人納入,非但無動於衷,轉瞬又看向別處。明顯還有其他東西更吸引他的注意。順著木槿段目光的落點,兩人隻見似有一物被擋在兩塊橋板之間。
展昭眼尖,看清那東西不是旁的,正是先前昆兀放置雄蠱的竹筒。於是脫口叫道:“雄蠱!”
紫瑾聞言大呼不妙,水中借力在鐵索上一點,隨後帶著展昭一同離水而起,向木槿段襲去。木槿段不理,錯身回避,隨後單手平探,勾指凝爪一抓,水中突起一物落到其掌中。
完了,雄蠱又落到這廝手裏了……。
看著木槿段露出誌得意滿的笑容,紫瑾的心一沉再沉。
誰想恰在此時,河岸另一頭卻響起一聲脆亮的“姐夫”,聽得紫瑾展昭等人精神一振。
紫瑾扭頭看去,隻見河岸邊竟圍了不少人。除了月如丁兆蕙,竟還有藥族曾為月如治過癔症的賓曷,而最最叫人眼眶發熱的是南宮惟的身影赫然在列。
“師父……。”突然得見主心骨,展昭又驚又喜。
然沒等他笑容外放,木槿段已率先向他出手了。
南宮惟的到來無疑把形勢逆轉得極為徹底,其他人木槿段還敢自詡幾分老江湖,即便不敵,想走還是容易的。但有南宮惟在,憑他二人間過去種種齟齬,皆是生死大仇,一個弄不好,隻怕他今日要折在這裏了。故而木槿段沒有猶豫,第一時間想抓展昭為質。可惜,紫瑾豈會讓他得逞?
南宮惟乍見木槿段狠吃一驚。他沒想到這廝還活著,以為是紫瑾騙了他,但看兩人水上一番交手,紫瑾全心全意護住展昭的模樣又不像。待再見木槿段對自家寶貝徒兒出手,不居先生終是怒火中燒,想也不想施展燕子飛去往河央。
南宮惟到來,紫瑾本該喜上眉梢,但叫他震驚的是木槿段竟冷不丁拿出置放雄蠱的竹筒攥在手裏,仿佛隨時會捏爆。
“你要怎樣?”紫瑾瞠目喝問。
“你說呢?”邪邪一笑,木槿段忽然近身道:“瑾兒,現在又是一個選擇放在你麵前。記得,這回好好選。若選錯了,又或是你故意不盡心,讓為師不能全身而退,你就等著給他收屍吧。”說完示威般用竹筒敲了敲掌心。
紫瑾駭然注目,隻覺這每敲一下都像敲在心頭。
木槿段還想再說幾句威逼利誘下,轉眼南宮惟已到,故而不得不選擇全力應對。
展昭看出紫瑾被脅迫下的惱恨,及心頭的猶豫不決。憑其聰慧也早從言詞間猜出木槿段打得什麽如意算盤。正想開口勸紫瑾莫理,憑心處事。哪知後頸忽地一痛,接著毫無征兆地昏厥過去。
紫瑾眉目深邃地緊緊注視著昏在懷裏的展昭,喉頭五味摻雜。隻因那打昏展昭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他喃喃自語:“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險,所以……我沒得選。”
抿了抿唇,紫瑾飛身將展昭送到河岸賓曷跟前把人放下。
“姐夫!姐夫!——”月如撲過去大聲呼喚。
紫瑾嫌她礙眼,暗惱下一記袖風甩到一邊,好在丁兆蕙及時把人扶住。
丁兆蕙厲聲道:“你什麽意思?打昏展昭不算,現在還對我四妹出手?”
“我的事,爾等管得著嗎?!”霸氣回懟一句,複又向展昭投去滿是眷戀深望的一眼,隨後一言不發拔了丁兆蕙佩劍,頭也不回再度回歸河上。
南宮惟見紫瑾去而複返,以為他是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心中暗道:來的好。遂棄了守勢,以全力攻向木槿段。隻是數招交手,南宮惟早看出木槿段不複當年,已不再有所保留。
誰曾想必殺的一記殺招,卻被紫瑾二話不說擋在木槿段身前格住,隨後返身揮劍斬來,狠辣異常。
南宮惟一愣,撤掌避過,與此同時惱羞成怒道:“紫瑾你做什麽?”
紫瑾咬緊牙概不應聲,而是側首對身後的木槿段爆喝出一聲“走”。
木槿段邪笑一聲,湊到耳邊,用僅紫瑾一人能聞的聲量道:“為師自然會走。隻是瑾兒需切記,你若叫這南宮老兒瞧出你不是真心相幫為師,我可會把你的離心離德全算到展昭頭上。”
紫瑾瞠目而怒,卻終是把不甘、恨意和血吞下。他眉目冷冽,當再度望向南宮惟,那張絕美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緒,有的是無邊無際由內而外散出的殺意,調動全身內勁灌注劍身。
劍身顫鳴,嗡聲不絕。
眼看就要承載不住磅礴的內力,紫瑾蓄力凝於劍尖一點,猛地掄臂一劍豎劈。
南宮惟大失所望,沒想到紫瑾竟會全力對付他。心知這一劍若中了,就算是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南宮惟不得不再度憑輕功閃身急退。
淩厲的劍氣最終劃過潢河河麵,竟有一瞬恍惚將湍河截水斷流。
“小子,你來真的?”南宮惟勃然大怒。
他算是看出來了,紫瑾是為護木槿段離開,這才全力對付他。如今想來他似乎太過輕信這紫瑾了。什麽殺師?什麽為昭兒棄惡向善?根本就是哄騙人的鬼話。師徒倆終究沆瀣一氣,皆是一丘之貉。
南宮惟寒聲道:“果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還是選擇助紂為虐,幫木槿段這狗賊。”
此刻脫身回到另一邊河岸的木槿段聞言哈哈大笑。“南宮老兒,你既知瑾兒是我愛徒,就該當知道他豈會殺我?!倒是你,這般與老夫糾糾纏纏,不去看你的寶貝徒兒,當真好嗎?”
說著,看似不經意地揚了揚手裏的竹筒,卻把刺痛了紫瑾的眼,令其心緒激蕩,眼神一陣遊走。
再一次舉劍,朝南宮惟運招抖甩出五十朵劍花。漫天劍花籠罩全身,南宮惟卻怡然不懼,看似抬手輕揮,實則施展包羅萬象之大能,竟神乎其技地以指力擊潰了每一朵凝花的劍尖。
眾人隻聞空中顫響不絕,隻見漫天劍光耀世,眼神稍差點的甚至分不清誰輸誰贏。此刻紫瑾氣場全開,一如當年掀動武林腥風血雨的雲夢主人,就算遭遇一派師祖也不落下風。
南宮惟對紫瑾本感觀不錯,故而多少手下留情,如今見他這般冥頑不靈,當真怒極而笑。“紫瑾你這般挑釁,就不怕老夫殺了你嗎?”
紫瑾充耳不聞,而是越過南宮惟恍神地瞄了眼河岸邊展昭瘦削的身影,隨後咬牙切齒衝木槿段又吼了聲:“走!——”
“走?今日既然撞見,那擇日不如撞日,你師徒誰都別想走。”
耳中嗡吟不絕,一開始聽不清是什麽,漸漸那一聲聲“姐夫”變得清晰起來。
展昭口中吐出一聲□□,抬手撫了撫麻痛的脖子。視線還有些模糊,但聲音已能聽得十足清晰了。
“啊老爺子,這金針刺穴真的有效,你快看,我姐夫醒了。”月如激動地看著展昭醒來,見他掙紮想要坐起,連忙出手去扶。“姐夫,你怎麽樣了?好些了嗎?”
賓曷摸著胡子搖頭道:“好什麽呀,一身傷病。而且奇怪的是,他體內一點內力都沒有。”
“沒有內力?”丁兆蕙愣了下,走過來蹲身去探展昭脈搏。確認無誤後,這才露出一臉複雜表情追問:“展昭,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怎會內力全失?”
“此事說來話長。兆蕙,展某有了不情之請。能否請你把我師尊喚回?”
丁兆蕙奇怪地看了一眼展昭,又複看向潢河上膠著的戰局,沒好氣道:“我可沒這本事。”
對於丁兆蕙的拒絕,展昭並不意外,輕歎一聲,遂垂眸認命去想還有什麽方法可以阻止。就在此時,一隻手掌莫名貼到了他的後背心口,隨後溫暖的內力由此流入七經八脈。
展昭驚詫回頭,就聽丁兆蕙別扭道:“要喚,你自己喚。”
有了丁兆蕙內力加持,展昭便不再擔心自身太虛弱,以至於無法讓聲音蓋過湍急的潢河水,傳到河中央。可他開口勸架終是晚了,剛想運氣揚聲,就驚見南宮惟一掌結結實實打在紫瑾胸口。
“師父,不可!——”
一道血霧淩空噴出,而紫瑾的人也如流星一般重重砸向河岸。好在木槿段及時將人接住,才沒摔得筋骨粉碎。
此刻木槿段亦是睚眥欲裂。原本他百般逼迫,純粹是想報複紫瑾對自己的無情。但他並沒想到南宮惟會對紫瑾這晚輩下重手,更沒想到會因此讓紫瑾受重傷。如今把奄奄一息的人抱在懷裏,他早沒了戲謔之心,有的是無邊無際的悔意。
木槿段心知以自己目前的功力鬥不過南宮惟,故而當機立斷抱著人轉身便走。
南宮惟本還待去追,卻被展昭一聲聲嘶力竭喚回身邊。待展昭把前因後果一說,眾人這才明白原來紫瑾的反常行為,都是受迫挾所致,歸根結底,是他想要不惜一切保護展昭。
南宮惟聽罷更是愧悔不矣,暗罵自己適才出手太重,如今也不知紫瑾傷勢如何。
展昭本就是受金針刺穴才強行醒轉,如今耗費心力說完一席話,人早已支撐不住,再度天暈目眩陷入昏睡。
※※※※※※※※※※※※※※※※※※※※
之後我就不寫更新日期了,反正正常周三周日不變,如有特殊情況再另行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