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 隱秘
耶律宗真進了門，便見趙禎正在教導查刺識字。兩人相依坐在矮榻旁，一派其樂融融。這一幕叫梁王心中甚感欣慰。
以前他有些瞧不起宋人，覺得宋人矯情、軟弱，除了嘴皮子溜幹啥啥不行。但自從被展昭屢次刷新三觀後，又認識了趙禎，這想法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趙禎看似文弱，但接觸多了卻知道其心無比堅毅，有一股說不出的韌性。而且他人不僅性格好，連耐心也是極好。像教導娃兒這樣需要反反複複絮絮叨叨的累心事，他雖是查刺的親耶耶，但也是萬萬不敢攬的，而身邊能勝任的也就趙禎一個了。
“一個人的名字啊特別重要。做人目不識丁可以，但是不能不認得自己的姓名。因為呀姓代表了你的根，而名代表了父母祖輩對你的期望。查刺，看，這就是你的漢名——耶律洪基。洪基是大業之意，說明為你起名者對你寄望甚厚。”
查刺接過那張寫了自己名字的羊皮紙，歪著頭看半天，一臉懵懂。
趙禎見他茫然，便指著上頭的字，逐字教他念。好不容易學會了，查刺撫掌直樂，然後伸手嘟嘴道：“師師，抱！”
待趙禎把他抱坐膝頭，查刺又拿胖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示意自己學會了，要獎勵呢。
趙禎失笑。想當初剛見查刺時這娃兒連半點漢語都不懂，如今不說言語流利，但至少聽他講話已經沒有任何問題。想到查刺進步神速，於是趙禎依言在他臉頰上親了下，算是以茲鼓勵吧。
查刺被逗得咯咯直笑，剛想反手去摟趙禎脖子，也回親一下。突然後衣領被拎了起來，一下扯離了趙禎懷抱。轉頭，隻見耶律宗真一臉鄙夷地刮了刮臉嘲笑他。
“羞不羞，還討親親。還當自己是個奶娃子啊？以後出去別說你是我耶律宗真的崽兒。丟人！”說完，就把查刺朝門外扔去。
趙禎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查刺會被摔慘了，結果門外候著的親兵習以為常似的一把撈住小娃兒，夾在了胳肢窩下。
“帶他出去遛個彎，別太早回來。”
耶律宗真大大咧咧吩咐完，親兵就帶著查刺走了。
趙禎目瞪口呆地望著耶律宗真這一串行徑，無語地直搖頭。不過他性子好，仍是順手給他倒了杯茶。“王爺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不回來幹嘛呀。留在那看幹架啊？”
“幹架？你不是到赤王那邊議事嗎？那邊一色位高權重的，誰會無故打架啊？”
“還能有誰？那個白玉堂啊。也不知他是吃了火雷彈還是炮仗，一言不合就撩袖子幹架。好在那柳如蕙拚命勸著攔著，才沒鬧得不可開交。”
趙禎想了想，道：“白玉堂不太可能莫名其妙發火，必定事出有因。到底發生什麽了？”
耶律宗真把杯裏的水一口喝幹，歎息道：“還能為了什麽？那展昭是白玉堂的好友，現在好友失蹤，生死未卜，他當然著急上火了。白玉堂一口咬定這次的事跟紫嬋宮有關，是紫嬋宮惹出的恩怨，因此要二哥把紫嬋宮的隱秘說出來，想要尋點蛛絲馬跡。但是……事關紫嬋宮，我等皇族就算知道，也得爛在肚子裏，怎能隨便對外宣講？”
“赤王不肯說，所以白玉堂便跟他鬧翻了？”
“差不多是這麽回事吧。”
趙禎笑著搖頭道：“我覺得倒是白玉堂想多了。紫嬋宮作為契丹聖教，繼世而理，代代傳正，能有什麽隱秘？”
耶律宗真咂了咂嘴，道：“受益，你這就不懂了。你以為所謂聖教當真沾了個‘聖’字，便出的都是聖賢，出淤泥而不染？你也瞧過那宮主蕭紫桓，你覺得他像嗎？實話跟你說吧，所謂聖教，這其中的勾心鬥角，兄弟傾軋，隻怕與我契丹皇室相比，都不遑多讓。”
“聽王爺的口氣，紫嬋宮的隱秘，你也知道？”
耶律宗真沒啃聲，而是本能地四下防備打量，隨後小心謹慎走去關了門，把趙禎叫到裏間，這才神秘兮兮壓低嗓音道：“這紫嬋宮的隱秘，我耶律皇族中人知道的也寥寥無幾。我也是碰巧，因從小寄養在太後那兒，才偶爾聽到些許。我將你當作朋友，今日跟你說的這些，你可千萬不能往外傳。”
“受益定當守口如瓶。”
耶律宗真得了趙禎保證，這才長舒一口氣，娓娓道來。
他同趙禎講述了有關紫嬋宮立教的起源，也描繪了那個名叫紫嬋的神秘紫眸少女的一生。讓趙禎略微了解到曆代宮主對曆代可汗說不清道不明的影響力。（零：忘記的可以重新看下十五章的內容。我這裏偷懶了，不想再重寫一遍。）
“故而紫嬋宮實則與後族一脈相承，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是後族的分支也不為過。但因為曆代可汗皆重紫嬋宮宮主，所以紫嬋宮反而超脫在外，於契丹的地位比後族更尊貴，話語權更強。因此繼任宮主後，新任宮主將終身禁足在紫嬋宮中，不得離宮半步，這便是為了防止曆代紫嬋宮宮主對可汗影響過大，出現蠱惑君王之類的事。而為防紫嬋宮借勢喧賓奪主生出逆心，宮中亦定下金規玉律——紫嬋宮隻可一脈單傳。也就是說無論上任宮主生育多少子嗣，都得在繼任者選出後，將其餘子女屠盡。這就從根本上遏製了紫嬋宮的擴張。”
“所以紫嬋宮的血脈向來單薄。即便上任宮主也隻生育了兩子，一個是現任宮主蕭紫桓，一個便是其兄蕭紫椋。這兄弟倆生來雖不知注定相搏的命運，但因是宮中多年教養，兩人間自小沒半點兄友弟恭的親情，有的俱是明爭暗鬥，你死我活。”
趙禎聽到這裏，憶起昨日崇曆大殿上蕭紫桓曾言道“兄弟不過是要你命的人”，如今想來才明白其人並非偏執，不過是有感而發。
“這兩兄弟雖鬥爭得厲害，但巧的是，他們卻愛上了同一個女子——那人便是當時蕭氏族長的外孫女，也就是如今的玫夫人。聽太後的說法，玫夫人心裏愛的應是如今的宮主蕭紫桓。但她也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在當時宮主之位尚不明晰的情況下，她也並未拒絕蕭紫椋的示愛，而是竭力周旋在兩兄弟之間左右逢源。直到蕭紫桓因不慎觸怒前宮主被打壓，玫夫人覺得蕭紫桓繼任機會渺茫，這才徹底投向了蕭紫椋。蕭紫桓因此大受刺激下，帶著他的親從離了紫嬋宮。”
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幾十匹駿馬疾馳而過。
地間廣袤的碧綠與天空遼曠的蔚藍匯於一線，本是心曠神怡的開闊，令人油生壯誌豪情。然心中烏雲密布，便似看這天也壓抑地也猙獰，所有的一切皆比不過策馬奔騰時疾風勁草一掠而過暢快。
“桓少宮，您慢些！慢些！再往前就到宋境了。那兒危險，我們已經離宮好幾天了，還是趕緊回吧！”身後的侍從一邊驅馬追緊了，一邊在身後大喊。
紫衣青年充耳不聞，反而揚鞭狠狠一抽馬身，冷不丁甩了身後親從，折轉方向朝著一處矮山坡跑去。
已經幾日了，心卻還不能自那背叛震驚中平複，反而一遍遍像被荊棘鞭笞，責問自己為何會發展到今時今日這種地步。
阿玫，你明明說過你愛的是我，可為何你卻要轉投那蕭紫椋的懷抱？
難道我們間的海誓山盟還比不過區區一個紫嬋宮宮主的身份？難道在你心裏成為宮主夫人竟要比與相愛的人在一起更重要嗎？
山上雜草叢生，還有不少齊身高的灌木，令蕭紫桓的馬速被迫降了下來。他抽不動馬，便用馬鞭去抽邊上阻礙去向的草木。也不知是抽得累了，還是馬兒被虐出了叛逆，一個尥蹶子將他生生頂翻下去，摔到了草堆裏。
全身力氣都像在那一下後摔散了，連日來未有合眼的疲憊湧上心頭，讓蕭紫桓整個人昏睡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朦朦朧朧的視野隻見那心愛之人又回來了。他癡癡道：“阿玫，你果然舍不得我。來找我了嗎？”
伸出的手剛要撫上女子的臉，卻被女子驚惶躲開。
蕭紫桓低喝一聲，撲上去，不依不撓地抱住她。“阿玫我知道你怨我，惱我。怪我不知輕重觸怒了耶耶。可我沒想過你會因此離開我。是，我後悔了，你若真那麽想當那宮主夫人，我為你去爭，好不好？”
“呀，你放開！”女子尖叫一聲，掙脫蕭紫桓的懷抱，畏畏縮縮躲到邊上，猶如驚弓之鳥。
蕭紫桓這才覺出異樣。
揉了揉眼，視線所及之人確與蕭玫的臉十分相像，但是發飾打扮也好身上的粗褐衣衫也罷，還有那完全不同的嗓音，又似乎在暗示眼前這女子與蕭玫的種種區別與不同。
“你是誰？”蕭紫桓聽出她適才說的是漢語，於是便也用漢話問她。
女子瑟縮道：“我……我叫錦娘。是擒桑李家村的。我昨天在草堆裏發現你昏迷不醒，所以……。”
蕭紫桓了然。“所以是你照顧了我一夜？”
見錦娘柔柔弱弱地點頭，蕭紫桓更覺不可思議了。
這世上居然能有如此巧合，他剛被蕭玫狠狠傷了心，上天居然就又送來了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錦娘到他麵前。
心頭陰霾頓時一掃而空，他幾乎想也沒想就將錦娘一把抱起。也不顧對方如何掙紮，他跳上了馬匹飛也似地驅使著下山去尋他的親從齊齊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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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4月19日。
雖然有點牽強，但是總算勉強引到小紫爹媽以前的故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