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妒意如狂
眾人尋聲看去,隻見赤王領著一個陌生女子穩步走來。
耶律宗徹麵色陰沉,很顯然對薑長生所作所為極其不滿。他自是明白薑長生的心思,薑長生哪裏是想弄清遇刺的原委,分明是用些無從解釋的牽強疑點叫展昭百口莫辯,那幾乎已經可以稱之為構陷。
這些年薑長生變得尖刻乖張自有他縱容的因素在裏頭,可以替他打發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但物極必反,此刻這番咄咄逼人已觸犯了他的底線。所以他帶著一身戾氣而來,本以為要“伸張正義”,誰想卻意外看到那被讓出的清臒身形及其唇邊那抹雲淡風輕的和煦笑容,一時怒意消融,反生出絲絲自嘲來。
他倒是忘了展昭這人的與眾不同。以其本心的強大,若真動氣,早將薑長生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哪裏是任誰三言兩語便會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善茬?不言,不是不能言,而是懶得言、不屑言——跳梁小醜,理之作甚?
耶律宗徹定定來到展昭麵前頷首示意,本以為自己表達了相幫之意,那人出於禮節也會笑臉相迎。誰曾想見了他的麵,展昭竟一瞬愣怔,笑容稍縱即逝,視線低垂,古怪地露出一臉拘謹恭順,道了句:“見過王爺。”直到瞟見身旁薑長生那張妒意滿滿的臉,方才了然。看來這展昭是嫌他的善意反給他惹了麻煩,巴不得生分些早早撇清關係。
眾人紛紛向赤王行禮。薑長生看耶律宗徹挪開視線不再關注展昭,本有一絲欣喜,但又想到適才對方撂下的重話,心頭不由忐忑起來。尤其耶律宗徹走過他身邊時不知是否有意,以嚴厲目光狠狠盯了他一眼,這更讓他神色惶恐、局促不安起來。
“你們都來了,有心了。”耶律宗徹笑得十分溫和。
“也不是都來了。柳公子近日外出不在府中,想必還不知王爺此次遇刺之事。不然怕是前來的人中也少不了他。”沈碧書沉吟道:“王爺此次事出,非同小可,要不要把柳公子招回,著他徹底調查一番?”
“如蕙是奉本王之命去辦一些要務。那頭也十分著緊。既然本王安然無恙,就不要讓他分神了。”
“是。”沈碧書領命。
耶律宗徹眼尖,餘光瞧見一道努力想要往海蘭爾身後縮的身影,頓時斂起笑意,重重哼了一聲。“既然來了,躲什麽?”走過去,神色不愉地瞪著小戚,口吻嚴厲已極。“你怎就這般不懂事?這段時間我不是讓你呆在上京,哪裏都不要去嗎?”
既然被發現,小戚反倒豁出去,滿不在乎了。他挺了挺胸膛,一臉不以為意道:“這裏可是儀坤州,離那地方最近。誰敢在這裏動我,不要命了嗎?再說我又不蠢,這不是讓海蘭爾也跟來了嘛!”見耶律宗徹張口還待叨念什麽,他就一副小生怕怕地討饒道:“好啦赤術,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別弄那麽緊張嘛。倒是你身後這位美細娘到底是誰啊?”
經小戚這麽一提,眾人這才將注意力轉到耶律宗徹身後的女子身上。
回眸望了眼女子,赤王目光灼灼,終於又有了笑臉。他走過去牽起對方的手溫柔地將她引到眾人近前,神色間漫溢柔情蜜意。“本王來給你們介紹,這位叫做秦肅秋,本是這處別苑的駐苑樂師。不過自昨夜起,她的身份不同了,她已成了本王的知音。從今往後肅秋便是這裏的座上賓,一切用度從優,爾等萬不可怠慢於她。”
薑長生大吃一驚,難以置信道:“王爺你在說什麽?你不是對女子深惡痛絕,何時冒出這麽個……。知音?”突然像是想到什麽,大驚失色。“王爺你說知音,莫非那夜你尋找的與你合奏的女子便是她?”
耶律宗徹點頭道:“不錯,正是肅秋。她不但能與本王琴簫和鳴,更重要的是她是我授藝恩師——人稱聆樂尚師秦文秦尚師的女兒。若從師承而論,本王怕是還要喚她一聲師妹呢。”
秦肅秋羞澀地偷偷望了耶律宗徹一眼。“王爺抬愛,肅秋如何敢當?”
“本王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
薑長生見耶律宗徹旁若無人對那秦肅秋極盡寵愛之色,一雙眼睛全落在對方身上,心中早就打翻了醋瓶,氣得雙唇顫抖,完全說不出話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千方百計刁難那潛意識覺得是威脅的展昭之時,竟被那麽個意想不到的女人捷足先登,偷走了王爺的心。看赤王此刻模樣,怕是泥足深陷,對此女十分迷戀了。
正在心中盤算著如何是好之時,突見那秦肅秋抬首恰好瞧見了展昭,臉上露出一陣欣喜,隻見她拾步上前,欣喜道:“幾日前幸得公子垂憐,借小女子狐裘禦寒。那日公子去得匆忙,肅秋未來得及跟公子道謝,今日就讓肅秋補上一禮聊表寸心。”
說著便要福身去拜,被展昭及時托住。“肅秋姑娘不必多禮。”
兩人因此對視一眼,不知怎的,展昭突然目光深沉,對秦肅秋露出一抹極其溫柔的笑容。但這落在耶律宗徹眼中竟有那麽點不是滋味。對他連笑容都吝嗇,對肅秋倒是笑得特別,這位展大人不會是也看上肅秋了吧?
走過去不著痕跡地隔開兩人,耶律宗徹對眾人道:“今日齊聚一堂,本王起了興致,不如今夜辦一場夜宴,大家一同高興高興如何?”
眾人自不願掃赤王雅興,俱連聲附和。
薑長生一回房,便怒氣衝衝地將房中擺設俱砸了個幹淨。沈碧書就站在門外,也不阻止,直到對方發泄了個夠,才緩步入內淡淡道:“長生,你如此這般又是何必呢?你能贏得王爺一時的心傾,難道還指望將它栓一輩子?”
薑長生突然反身一把抓住沈碧書雙臂,痛楚道:“我不甘心啊!這世上隻有我最愛他,我對他一心一意,絕不會背叛於他。王爺為何就是不懂?”
沈碧書搖頭道:“不是王爺不懂,而是長生你看不透啊。你倒是說說,我們同為名義上的五公子,為何你卻從來不曾妒恨於我?”
“這有什麽可說的?我知道碧書哥哥你不一樣,除了我跟戚公子,你們其餘三人根本是有名無實,壓根就是王爺豎立在外的擋箭牌,王爺何曾動過你們一根手指?”薑長生訕笑道:“世人隻知赤王府侍人成群,卻不知這是王爺為了蒙騙可汗製造的假象,王爺那人謹慎至極,哪會跟不相熟的人廝混?即便相熟,也不是誰都可以的。”
“是啊,正因王爺對我等無意,於是給了我三人一堂之主的尊位。所以……你還不明白嗎?”
這一提點,薑長生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麽,可是他卻無法接受,聲音顫抖地否認道:“不,不會的。王爺不會那般絕情,王爺明明說過他喜歡我……。”
“喜歡又如何?長生,王爺對你的感情與當年他對蕭惠妃付出的畢竟不同。王爺會給你堂主之位不是他絕情,正相反因為他對你有情,才早早給你想好了退路。”
淒聲冷笑,“這算什麽退路?”
“你可有想過,龍陽之道畢竟有違天和。”
薑長生勃然大怒,嘶吼道:“什麽天和?我薑長生這輩子不信天道,隻信我自己。你說堂主之位是王爺給我留的退路,那戚公子又如何?他對戚公子感情更深,難道不為他留退路?”
沈碧書一聲歎息。“你覺得憑戚公子的身份,需要這種退路嗎?當他登上那個未來注定屬於他的位置,這天下又有誰敢議論他的是非?”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覺得那個能夠得上蕭茹韻的女人終於出現了,所以勸我功成身退、及早收手?”一臉疑惑地瞪著麵前的沈碧書,眉眼間的忿恨之色愈發濃烈。“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這個女人打碎了王爺賜我的琉璃盞。當初我本打算叫沁碧殺她,是你代她求的情,我看在你的薄麵上這才隻將她趕出王府。可是為何如今她會出現在儀坤州別苑?碧書哥哥,你打算背叛我嗎?”
雙掌狠狠地拍在薑長生兩頰,沈碧書神色嚴峻異常。“你清醒一點,如果是我背叛你,讓這女子勾引王爺,當初隻要執意將其留待王府敬獻給王爺便好,何必兜這麽大一個圈子?難道我沈碧書能早早算到王爺會來此處,又恰好來了興致與其琴簫合鳴?”見薑長生終於恢複冷靜,這才放開他,幽聲道:“不錯,當初是我憐其無依無靠,一時心軟安排她寄身別苑。可事到如今,王爺迷上她已成既定事實,你又何不想開一些?”
“你要我如何甘心,如何想開?”薑長生滿眼愁緒,話語間透出無邊的淒苦。“我十四歲那年就到了王爺的身邊。這麽多年都是我陪伴在側,我知道王爺他待我好,戚公子之外,最是寵我。以往我使性子與旁個侍人衝突,他總是偏幫於我,鬧得再大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一切直到那個展昭到來就變了,他竟隻因我衝撞了對方便命人打折我一條腿。這也罷了,至少他從未當著我的麵對那展昭表露愛意。可今日那叫秦肅秋的女人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我的感覺出錯了,真正對我有威脅的不是展昭,而是這個女人?”
薑長生突然一拳砸上桌頭,眼中流露出一絲下定決心後的狠辣,沈碧書見狀忙一把拉住他問道:“你打算做什麽?”
“碧書哥哥,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沒必要知道!”
薑長生欲甩開對方的手,誰想沒能成功,不僅如此,沈碧書反而更進一步一把緊緊抓住其雙臂。“什麽叫跟我沒關係?長生,當年你將我從那些差些殺了我的人手裏救下,我沈碧書這條命便是你的。之後也是你惜才將我舉薦給赤王,才有我今時今日這堂主地位。這些年我留在王府為王爺出謀獻策,難道你以為我隻是貪戀權位?”視線一瞬不瞬地筆直盯視著對方,寄希望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眸之中更多毫不掩飾的堅定。“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世間唯一讓我覺得溫暖的便是你的這聲‘碧書哥哥’。長生,我已將你看作我唯一的親人了。其實,我應該勸阻你的,因為我實在不想看著你貿貿然去做傻事。可我也知道,我勸不動你,你也壓根不會聽我的勸。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去涉險,那好,那就讓我這個做兄長的幫襯一把。隻是你記住,無論你想做什麽,碧書哥哥都一定義無反顧地選擇站在你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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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兩章寫得匆忙也很沒感覺,以後有空再修改吧。
不過我總算把薑小弟弟的仇恨值從昭昭身上挪開了,接下去就讓昭昭安安心心地看戲破案,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