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突圍
正是心焦如焚,突聞一道嘶鳴穿透天際。皓白月光下,隻見一道火紅在遠方跳躍,就像燃燒在草原上的神之離火,其速驚人,隻是片刻“火光”已由遠至近。到的眼前,眾人方才瞧清那哪裏是火,分明是一匹油光發亮的棗紅馬。
“赤宛!”展昭大喜過望。
見赤宛毫無畏懼闖進包圍圈,說時遲那時快,展昭相準時機將耶律宗徹推身上馬。接著掌擊馬臀,赤宛又是一聲嘶鳴,急躥而出。耶律宗徹慌亂之中趕緊拉住馬韁,伏低身子,不等坐穩便朝後方大喊:“展昭?!”
隻聞展昭的聲音悠悠傳來。“王爺先走,不必管我。我自能脫身。”
耶律宗徹心知展昭說得有理,沒了他這個負累,那人才好施展拳腳。即便打不過逃走想必是沒什麽問題的。於是不再猶豫,心下一橫猛甩韁繩向前疾駛而去。
“攔住他!”
翟劍大吼一聲,無數黑衣殺手紛紛自四麵八方躍起施展輕功向馬上的耶律宗徹刺去。
展昭眼神一厲,十數劍雷霆揮斬,麵前幾柄長劍瞬間斷成無數細小碎片。隨後衣袖一兜悉數卷入。同時他身形猛然拔地而起,竟是高高越過所有人。身在半空,衣袖忽地抖展而開,劍身碎片便如漫天星鬥淩空鋪開。隻見又是數道異光閃過,湛盧破空劃撥,將碎片成片擊打出去。
那些殺手身在空中不及變換身形,皆猝不及防紛紛中招落地,轉瞬傷了大片。僅剩避過的幾人眼見可以近身擊殺赤王,也被展昭使了個千斤頂猛地墜落,生生將截殺全部攔下。
須臾錯失,耶律宗徹已駕馬遠去。
翟劍眼見此行目標被放走,加上門中殺手死傷嚴重,不由勃然大怒,雙目赤紅咬牙怒斥道:“展昭!!!你欺人太甚!”
展昭疾言厲色道:“展某也是為翟副門主考慮,若你隻顧眼前利益,怕是後果並不是你截水門能承擔得起的。”
“放屁!你自當你的官府走狗便好。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非要阻我營生,莫非你真以為我截水門怕你不成?!”翟劍麵色一沉,似下了某個重大決斷。“截水門下聽令,好好招呼展大人。損了多少財路,便從展大人身上一一討回來!”說罷,提劍親自攻了上去,再不留手。
隻見他一招“仙客來”為引,點向展昭肋下左三分。展昭不慌不忙,一個反手回劍去削。翟劍不敢硬碰湛盧鋒芒,遂劍尖一轉刺向展昭身下,接上一招“龍困淺灘”。
這本是極其針對下盤的招數,以快速連續抖甩舞出各方位劍花亂人陣腳,隻是那翟劍運劍時刻意轉腕引劍尖上挑,襲向胯(kua)下要害,從而製敵以譎。這等變招多少有點下三濫,為正派人士所不齒。想來此刻這截水門主堂而皇之使將出來,是被展昭惹急了眼,不顧身份了。可惜,剛露苗頭已被展昭窺破意圖,出其不意便是抬腿一腳踩住了劍尖,接著身子連旋,雙腳竟踏著精準的步伐穩穩踩到了劍身之上,迫得翟劍執劍的手一沉再沉,連半邊身子也作伏低狀,在展昭麵前頓時矮了半截。
展昭居高臨下睨了他一眼,表情甚是淡漠,然眼神中的鄙夷已然藏不住了。“怎麽,翟副門主你有缺錢缺到這種地步嗎?”
“夠了,姓展的!你副門主副門主地叫夠了沒有?等我拿你的腦袋換了酬金,水長清那老東西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仗著臂力向上猛掀,展昭身子順勢飛了起來,卻是一招“空越燕”連接“燕回旋”,驟然翻至兩個打算偷襲的殺手身後淩空畫出一道斜十字。兩人慘叫一聲,後背已然受了重創。但展昭也不輕鬆。他每一個落點都有人候著,若非燕子飛當真了得,身在空中也能頻繁變換身形,怕是縱是展昭武功高強在這群殺手不依不撓的截殺下也討不得好。
翟劍見麾下殺手全線壓上也一時半刻奈何不了輕功卓絕的展昭,心中頓時有了計量。他下令道:“把他逼下來,不要讓他用燕子飛。”
話音剛落,七個殺手便同時躍起,眼見高度不夠,又是七人借力前者肩頭縱至高空,向展昭數劍揮斬劈頭而下。上方遭製,展昭隻得半空扭轉身形向下落去,哪想先前幾人也是緊跟著抽劍出手,竟分別刺向展昭胸前後背。
展昭怡然不懼,仰身後翻再度驚險避開。可不待其手掌著地,斜裏又是一波黑衣人攻來,長劍交錯,劍花疊複,方向竟是他的手腳四肢。展昭也是藝高人膽大,凝神屏息,既然無可回避,幹脆連翻數下,以最直接的方式正麵對敵,手腳並用輪番踢打來襲的劍身上強硬回擊回去。要知道那些眼花繚亂的攻勢雖猛,卻奈何不了展昭分毫。
就在展昭以為已涉險過關頓下身形收招的刹那,突然一道銀光自人群的縫隙間疾速閃入,竟是一柄長劍斜裏低飛而來,叫展昭始料不及,以致避無可避,生生受下。
左腿被劍鋒劃過,切口雖不深,仍有鮮血溢出。展昭看了眼陰冷笑著的翟劍,知是對方手筆,忙出指點穴止血。他心中有一絲惱意,卻不敢再有絲毫大意,拿出全力應對截水門眾,很快又是數人死傷在湛盧劍下。
隻是傷了腿,明顯影響燕子飛的發揮——展昭知道今日之事怕是有些難辦了。
此時,耶律宗徹已駕馬行進了數裏。突然不知怎的心頭激跳得厲害,繁繁亂亂,好像他這一離開就會發生什麽不詳之事一般。理智告訴他那是假的,但頭腦中卻詭異地反複閃過展昭的各種畫麵,竟揮抹不去。他覺得自己定是瘋了,百爪撓心無論如何也過不去那道心坎,於是一扭韁繩掉轉馬頭又奔了回來。
遠遠看去,才知預感沒有出錯。展昭不知何時傷了左腿,因放走了他,那批黑衣殺手似大動肝火,開始全力圍攻展昭。久戰之下,那道夜幕中的藍色身影已顯頹勢,好幾次劍鋒驚險地從他身側劃過,破了藍衫不知幾道口子。
見他策馬回轉,截水門徒一陣驚喜,一時放緩了攻勢。倒是展昭怒不可遏道:“你回來做什麽?”
耶律宗徹大喝一聲揮刀劈散圍攻展昭之徒,赤宛更是大發神威抬腿踢傷數人。耶律宗徹向他伸出手道:“休得廢話,要走一起走!上來!”
不等展昭反應,耶律宗徹已主動彎身捉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說將他強行提上馬並順勢一把勾住腰身,接著再度駕馬而去。耶律宗徹這番強勢舉動完全出乎展昭意料,以致被動上了馬背竟是以側身的姿勢靠坐著,簡直尷尬到極點。正打算調整坐姿,不想被身後的耶律宗徹全力一掙,幹脆徹底抱了個滿懷,隻聽赤王低喝道:“別動!”
展昭也明白此刻耶律宗徹單臂執韁甚是考驗馬技,因此正全心馭馬根本沒有多想,抱緊他叫他別動也是生怕他不慎摔下馬去傷了。隻是此時兩人過於親密的狀態實在叫展大人難以忍受,不但時不時能感受灼熱的氣息噴吐在耳際,連那箍在腰間的左臂也太過用力勒得他生疼。於是待忍耐著行了一段擺脫一幹黑衣殺手後,展昭才滿麵難堪小聲道:“請王爺鬆手,讓展某好調整坐穩些。”
耶律宗徹愣了下,這才發現展昭窘況。眼見那人“窩”在自己懷中眉眼低垂,側顏染了月華的光暈看著竟十分順服,像隻乖順的貓,跟先前擋在身前宛如猛虎般的強硬形象形成鮮明反差。不知怎的,胸膛便似被什麽沒來由地擂了一錘。心知若是鬆手,那人定會調整坐到他身後去,莫名很是不願。故而特意朝後挪了一個臀位,要展昭拉穩一側韁繩,這才鬆開腰間的手道:“好了,你調整吧。”
知赤王讓出身前位置是為了讓他仍坐前方。展昭也未在意,一手勾韁借力,單腿利落越過馬脖改成了騎跨的姿勢。剛一坐定,身後的耶律宗徹就又湊上來,看似理所當然地拉住另一邊韁繩,頓時展昭整個人像是又被圈在了他的懷中。這叫展昭心中很不舒服,張口欲言,終是不想多生事端,強自忍了下去。畢竟此番那赤王看著很是有禮,未曾將身體徹底挨著,如此非常時期他也不好再做更多要求。
於是兩人一騎馳騁在草原間。赤宛不愧是當世名駒,馱著兩人行了許久,但速度一點也沒落下。然夜風呼嘯,寒意料峭,展昭左腿被那截水門主翟劍所傷,雖已點穴止住,仍有些失血,被那如刀的風一吹,體溫驟降,整個人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展昭正自強行咬牙忍著,突覺身後有熱源靠過來,一個寬龐的身子緊緊貼上展昭後背。耶律宗徹見展昭微蹙了眉頭斜眼睇眄,遂義正言辭道:“馬背就這麽點地方,莫不是展大人也要與本王劃清界限吧?”
展昭內心雖不喜如此,但怕寒的身體卻很誠實地接受了那自背間傳遞來的熱意。他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自知對方好意,雖與禮不合,然特殊時期也隻得受下。
耶律宗徹見展昭不再抗拒,便柔聲道:“我契丹的夜寒涼刺骨,展大人穿如此單薄,總以內力抗衡也不是長久之計。此番若能脫險,本王便讓人為你做上幾套厚實的漢製衣衫。屆時展大人切莫推拒,也算本王酬謝你此番鼎力相救之情。”
展昭輕輕“多謝”了聲算作應下,整個繃緊的神經也放鬆下來。他也發現兩人之間經過此次曆經生死發生了一絲變化,從先前的劍拔弩張,到如今同舟共濟。隻是這不是壞事,想必若是小戚知道他兩人間關係有所緩和,定是十分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