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陰暗的殘酷
我頓住手裏的筷子,這裏又不是勞、教,怎麽還要幹活兒?
但看這幾個女人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而且我注意到,住在我旁邊的這個女孩子,聽到晚上幹活兒渾身都在顫,連眼神裏都寫滿了惶恐。
下午我聽到胖女人叫她5號床,趁著王小九她們圍在一起吃飯時,我悄悄的問她:“5號,晚上要幹什麽活兒?”
這女孩兒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不知道是真的膽子小還是進來後沒辦法適應這裏,本來挺水靈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像是受驚的兔子似的,惶恐不安,換句話來說就是有點神經質,而且還是那種患了被迫害妄想症的那種神經質。
我說話聲音不大,卻硬生生把她嚇了一跳,手裏的筷子差點都要掉地上,等她反應過來是我,並且對她沒有惡意時,她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王小九那邊,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說:“她們、她們晚上會做生意的。”
這女孩子聲音小小細細的,說完趕緊低下頭,把腿往懷裏縮了縮。
“做什麽生意?做生意你怕什麽?”我很是疑惑,看著她瘦弱的樣子挺讓人心疼的,我幹脆把自己飯缸裏的肉挑出來一塊夾給她。
我沒來過看守所,之前知道的那些規矩也是道聽途說,但我明白的一點是,看守所裏這些女人比外邊的女人都要厲害的多,最差不過是個死,所以無所畏懼了。
來的這一整天,我們這邊號裏幾乎都沒人講話,左右兩邊的號裏一直都很鬧騰,有人挨打,有人打人,所以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跟我們這邊號裏的人套近乎,打聽情況,這會兒終於抓住機會,我怎麽可能放過。
王小九她們吃飯比我們菜多,三個人也是邊吃一邊聊,也就沒注意我們這邊。
趁著這個機會,這女孩兒告訴我說,她在這個城市裏打工供男朋友上學,誰知道男朋友上大學後跟他的女同學搞在一起了,她氣不過去找男朋友算賬,兩個人爭執起來她腦子一熱,就把男朋友給捅了,本來也不嚴重,可是那女的家裏有關係。
告了她一個蓄意謀殺,這才被關進來的。
聽完她的話,我越發覺得,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都是一樣的,但可悲的人各有各的可悲。
平心而論,這世界上痛苦的人很多,每天活在掙紮和沉淪裏的人也很多,我未必就是最悲慘的那一個。
“我住進來的第一天,她們就……就讓我做生意,我拿著牙刷往自己脖子上捅,他們才肯放過我。”5號眼淚啪嗒啪嗒往飯缸裏掉,我越發覺得不對勁,本能的去看她的脖子,發現的確有新鮮的疤痕,而且很多。
像是捅了好幾次才造成的。
我再三逼問下,她才擦幹眼淚對我說:“其實就算我不告訴你,你一會兒也會知道的。每個號房裏每天都會有人出去,也有新的人進來,這些號房裏的頭頭,就會找那些長的好看的接客,每天晚上都會有。”
我睜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接客?”
簡直刷新了我對這個社會的認知,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失控,我趕緊捂著嘴。
即便這些年我沉淪在這個城市的黑夜,見過太多的不公與黑暗,但那是社會!這裏,怎麽說也是威嚴之地,怎麽會有這種汙穢不堪的事存在?
荒唐!
簡直是荒唐至極!
可我不是紀委,也不是什麽正義凜然的人,我深知這個社會本來就不存在什麽公平與不公平之分。也很清楚5號跟我說這些事,是在提醒我今天王小九跟我說的那兩句話。
“臉蛋兒長得不錯,這地方,臉蛋兒長得好,有得是人收拾你。”
“趕緊吃,吃完洗幹淨等著晚上幹活兒。”
不寒而栗的感覺迅速爬滿我的脊背,我鬼使神差的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燈泡,聽人說……監獄和看守所裏的燈線都是彎的,是因為冤死的人太多,這些冤魂據而不散,每天都渴望光明,所以才會聚在燈泡周圍,久而久之燈泡線就被墜彎了。
的確,是彎的。
嗬!
真是守法朝朝幽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直公平挨餓,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
這些年見了太多積德行善的早死,反倒是禍害眾生的長壽。
這種驚天的消息讓我完全沒了吃飯的胃口,況且這看守所裏的飯也簡直不是人吃的,興味索然的把飯缸裏的飯倒進麵前的蹲便,飯缸放在床頭。
王小九她們興許是看在那一條煙的份兒上,沒再來找我的麻煩。不過蹲便就在我床鋪前,她們上廁所時尿漬都會噴到我床上,那種彌久不散的氣味我實在忍受不了,5號把她的床位挪出來一點,讓我跟她擠,這種情況下我也沒拒絕。
入夜之後熄燈,隻有外邊走廊上的燈亮著,比燭火大不了多少的光讓整個看守所看起來更加黑暗幽深,沒人再說話,好像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什麽似的。
這些天我著實也累,雖然睡不著但是躺著也覺得會舒服些。
王小九吃完飯就靠在鐵欄前,她點了一支煙仰頭看著外邊被屋簷遮的隻剩下巴掌大的天,沒什麽特殊的表情,也沒說過一句話。
我漸漸覺得腦子開始發懵,如果不是5號一直躺在我旁邊瑟瑟發抖,我感覺我都快要睡過去了。
大約晚上十一點多,連走廊上的燈也相繼滅掉,隻留下我們號房門口的一盞。
我剛剛入睡,走廊盡頭的鐵大門忽然被打開,將軍鎖的連著的手腕粗的鐵鏈嘩啦啦被打開,在黑暗又靜謐的讓人透不過氣的黑夜,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像是有什麽野獸從籠裏衝出來了似的。
我猛然被驚醒,身邊的5號哆嗦的更加厲害。
外邊吵雜的腳步聲傳來,聽聲音最少也有七八個人的樣子,還不等我完全適應被驚醒的恍惚狀,王小九的聲音忽然從最前排的床鋪上卷過來,毫無一絲的感情起伏,甚至帶著某種報複的快、感:“5號床,你不是不想幹活兒嗎?不用我教你怎麽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