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座橋

  柳宅

  “小何,人已經全部進去了。”


  柳十七敲了敲門進到房中,低聲衝著坐在窗邊的少年說道。


  喬何放下手中的盲文書,此時正值正午時分,窗外絢爛的陽光如同瀑布般傾瀉在屋內,幾縷溫暖的光線打在少年側臉,遠遠看過去燦爛又耀眼。


  喬何嘴角含著笑,眼神卻異常冰冷。


  “差點忘了,我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他。”


  他話音剛落,披著墨綠色外袍的何子憫就端著湯盅走了進來。


  “小何,來嚐嚐這個湯味道怎麽樣。”


  喬何眼中的冰冷盡數褪去,笑容真切地溫聲道:“子憫。”


  何子憫坐到少年身旁,小心翼翼地盛了滿滿一勺喂給喬何,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麽樣?味道可還好?”


  “很好喝。”


  “凡是我做的你就沒有說不好喝的時候。”


  何子憫拿出手帕蘸了蘸喬何有些濕潤的嘴角,隨後又盛了一勺遞了過去。


  喬何低頭認真地品了品。


  “這勺也很好喝。”


  “你就知道哄我開心。”


  何子憫端著湯盅啞然失笑,眼裏溢滿了溫柔。


  屋外寒冬臘月,屋內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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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號林民,三號探視房。”


  林民腳步沉重地走出牢房,死緩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麽‘好’。


  戀童、侵害無辜少女、販賣人口、供出同謀這四種行為在監獄裏是最被看不起的,而他四個裏麵占了三,可想而知入獄後的生活有多麽‘多姿多彩’。


  他一邊挪著步子往探視房走,一邊心中困惑,父親找遍了門路都沒能進來見他一麵,這會兒誰又會跑過來見他這麽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咯吱。。。


  探視房的鐵門和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林民站在門口,一頭霧水地看向坐在屋內正中央的少年。


  “怎麽是你?”


  不等林民反應過來,門口站著的獄警不耐煩地推他進去,一把拉上了鐵門。


  手肘撐在桌邊上的喬何聞聲抬起頭,臉上有些漫不經心。


  “近來可好?”


  林民疑惑看向他,片刻後終於反應過來,目眥欲裂地吼道:“是你!!!”


  護在喬何一旁的柳大皺了皺眉,“安靜點。”


  林民想要大喊大叫,卻發現零零星星的字眼像從嗓子裏擠出來般幾不可聞。


  柳大看著林民如同看向一堆散發著惡臭的腐肉,在他的眼中,衝天的灰黑色怨氣像一層厚厚的罩子把林民裹得嚴嚴實實,遠遠看上去像是個橢圓形的黝黑蟲繭一般,怨氣之濃之多連他都不曾多見。


  仔細看向怨氣,才發現它們由一張張不過拳頭大小的鬼臉組成,鬼臉麵目猙獰,大張著嘴撕心裂肺地吼叫著,不顧一切地向林民身上衝去,卻被他胸口處隱隱亮起的白光一次次攔了下來。


  鬼臉們不甘地嘶吼著,漆黑色的淚水像是烙鐵般滴落在怨氣之中,灰黑色的怨氣仿若滾燙的開水不斷地沸騰,周邊的空氣都被扭曲了形狀。


  無論是林民的存在,還是監獄裏彌漫著的氣息都讓喬何很不舒服,他扶著桌子站起身,強忍著讓人作嘔的反胃感伸出手覆上林民胸口。


  胸口處溫潤的白光掙紮似的一閃一爍,片刻後終究歸為沉寂,喬何手中也多出一道樣式樸素的古符。


  “大爹爹,我們走吧。”


  柳大跨過癱坐在地的林民,扶住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年走出了探視房。


  隨著兩人離開,房裏一直處在關閉狀態的攝像頭也重新開啟。


  隻見悶熱的探視房裏,林民瘦削的身體像迎風的枯草般劇烈顫栗,嘴裏發著不成句子的低吟聲,臉上的表情僵硬到有些詭異,乍一看上去麵色平靜,但不斷顫動的眼珠裏卻盛滿了恐懼。


  聽不太清的低吟聲在狹小的探視房中來回回蕩。


  “放。。。過。。。我。。。”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是喬何送給他的最後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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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

  坐在客廳裏的林軍突然胸口刺痛,一陣難以言表的驚慌感湧上心頭,哪怕是接到林民入獄的消息時,他都從未有過如此感受。


  不等林軍緩過神來,刺耳的鈴聲就把他嚇得一哆嗦。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有些顫抖地拿起手機,手指劃了兩三次才把電話接通。


  “張老?”


  張老帶著弟子避世而居、一心問道,對外界消息知之甚少,平日裏連手機都不用,導致他直到此刻都對林民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林民出生時我送給他的護身符出了問題,可是出了什麽事?”


  林軍猶豫半晌還是沒敢把林民之事說出口。


  “沒聽說有什麽事啊,這樣我先去問問小民,有什麽情況的話再跟您說。”


  林軍的父親和張老是至交好友,兩人性情相同,誌趣相似,在一塊的時候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但林軍的父親終究隻是個普通人,平日裏看上去還算硬朗的身體被病魔輕易打倒,臨終前唯一留給摯友的請求就是讓他幫照看照看自己的後輩。


  張老又何嚐看不出來林軍無論是在為人處世,還是性情誌向上都遠不及他父親般光明磊落,整個人一心隻知道向錢看齊。


  林氏藥材的創立初衷本是要努力讓平常百姓們也吃得上好藥材,但在林軍父親病重交到林軍手上後,卻完全變成了斂財的工具。


  即便如此,老友的臨終囑托他還是放在了心上。


  林民剛出生時眉眼就有點像他爺爺,張老心中一軟,心裏寄希望於他哪怕性格上有幾分像他祖父也好,狠了狠心把家中珍藏近百年,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護身符給了他。


  卻不成想林民的一舉一動、行事作風都是從他父親身上學來的,甚至還做到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表麵看上去溫文爾雅,眼神中卻透著冰冷狠毒,為人也心胸狹隘,自視過高。


  在沒什麽眼力的人看來,林民還算得上衣冠楚楚、年輕有為,但在閱曆豐富的張老眼中卻是個十足的偽君子,讓人打心眼裏不喜。


  張老何嚐聽不出來林軍話語間的敷衍,但他問完也就算仁至義盡,不再深究直接掛了電話。


  林軍放下電話,心中惶恐不安,他一生中唯一的真情實感都給了林民這棵獨苗,如今聽到護身符被毀瞬間流了一身冷汗。


  “不行!我必須想辦法見阿民一麵!”


  林軍邊說邊拿起手機,按著通訊錄上的順序一個接著一個的聯係。


  “喂,張總我是林氏藥材的林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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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門主,少門主,好久不見!”


  張老帶著徒弟正在院子裏晨練,一轉身就見許久未見的柳大帶著喬何突然出現,他不禁愣了一下,回過神後趕忙上前招呼。


  喬何笑著回了句好久不見,隨即溫聲問道:“張老,可方便屋內說話?”


  “當然方便,不過我這兒就幾間勉強遮風擋雨的陋室,還望二位見諒。”


  張老一邊引著二人往屋內走,一邊吩咐小徒弟去泡壺茶水送過來。


  屋裏的環境雖算不上陋室那麽誇張,但也確實不怎麽講究,一進門廳就看有些破舊的圓桌旁放著高高低低的幾把凳子,桌上還擺著幾顆沒有吃完的雞蛋。


  一向念著‘何陋之有’的張老見狀也不禁鬧了個紅臉,跟在後麵有眼力見的徒弟趕忙小跑上前,挑出幾把還算規整的凳子拿袖子擦了擦擺在桌邊。


  張老厚著臉皮引著兩人落座。


  “門主和少門主突然造訪可是有什麽大事?”


  自己房子的情況自己知道,絕不是什麽適合天寒地凍時久呆閑談的好地方,張老一落座不等茶水上來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柳大蹙眉看了看漏風的堂口沒有回話,俯身仔細地幫喬何把外袍係好。


  張老瞥了眼漏風的大門,心裏第一次有了重修小院的想法。


  小徒弟手腳麻利,沒一會兒就把滾熱的茶水送了進來,及時地緩解了張老的尷尬,張老伸手選了個品相尚能入眼,至少杯沿沒有裂口的杯子倒滿茶水遞了過去。


  “少門主先喝點熱茶暖暖。”


  喬何微笑著道謝,抬手接過茶杯,即便心中對苦茶不喜,還是麵色如常的抿了幾口以示尊重。


  “張老,這可是您家的東西?”


  喬何放下茶杯,從懷中掏出一道古符遞給他。


  張老看著古符上熟悉的紋路有些吃驚,急忙接過細看,片刻後點頭肯定道:“是我們家的沒錯,可是這古符我很早就送給友人後輩了。”


  “您說的後輩可是指的林氏藥業的林民?”


  “正是林民,少門主是怎麽知曉的?”


  張老點頭應是,有些困惑地問道。


  喬何指了指胸口,“這道古符是我親手從林民胸口取出來的。”


  張老心中一驚,正要細問就聽喬何繼續道:“您這幾年來可曾見過林民?”


  張老聞言搖了搖頭,“並未,我自他出生贈符後就避世隱居,直至石犀出江時杜省長親自來找,我才跟著他出山。之後雖與林軍有來往,卻從未見過林民。”


  “如果您見過他,恐怕親手取出這道古符的人就該是您自己了。”


  張老聽罷心頭發緊,連忙問道:“少門主此言何意?”


  喬何知道一人之言不可輕信的道理,過來前把新聞發布會上的視頻下載了下來,此時直接調出視頻後把手機遞給張老。


  不到十五分鍾的視頻沒一會兒就播完了,原本剛晨練完紅光滿麵的老人如今麵如土色,雙手因為憤怒顫抖著,險些摔了手機。


  張老上下嘴唇碰了半天卻隻吐了三個字出來。


  “他!他!他!”


  一口濁氣把他的臉色脹得通紅,半晌後才深深吐了口氣出來。


  “他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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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喬小何越大越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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