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座橋

  何子憫正要舉步進城,一隻幹癟細長的手拉住了她,何譫聲音嘶啞。


  “人與鬼,鬼與人,人鬼疏途;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要進去嗎?”


  何子憫拂掉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城門走去。


  何譫眼中暗光一閃,幹裂的嘴角上挑,聲音低不可查。


  “何子憫,這可是你自找的,別怪老夫我心狠。”


  說罷他遠遠地跟在女子後頭進了城門。


  進城的過程遠比何子憫想得順利得多,城門口鬼頭攢動、絡繹不絕。


  何子憫矮身跟在鬼影之後,沒過多久居然就順利進了城門,城門邊守著的兩員陰帥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她心下隱隱覺得不對,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咬牙進了城。


  城門內如同集市一般吵吵嚷嚷,熱鬧非凡。


  各型各色的鋪子設在主道兩旁,食物的香味遠遠的就飄了過來,店家的吆喝聲不絕於耳,竟然還有穿著鮮豔的隊伍排列整齊地跳著叫不上名字的舞蹈,舞龍舞獅的隊伍也穿插其中。


  何子憫並未被眼前的熱鬧景象所吸引,快步順著大道往下走,仔細留意周邊建築,試圖找到泯江李氏的府邸。


  她沒有看到的是身後巍峨的城門早就換了樣子,九十九仗的城門縮的連九丈九都不到,原本酆都城三個燙金大字也慢慢消失不見,被蓋住的歪曲字體露了出來,辨別半晌才看出來上麵寫著三個字:


  野鬼村。


  何譫不遠不近地墜在何子憫身後,一個穿著打扮算得上幹淨得體的男子突然出現在一旁。何譫看到男子,陰沉的臉色居然變得有些和藹可親,他伸手愛憐地理了理男子上衫。


  “子君啊,高祖把人給你帶過來了,一會兒尋些法子留她在這兒,等過了一個時辰她的生機必斷,到時候她的身體就是你的了。”


  何子君的身形慢慢凝聚,看上去相貌竟與何子憫有幾分相似,不過肥厚的眼袋還有那四方闊口把英俊的樣子破壞得徹底,何子君聽何譫說罷,皺眉抱怨起來,二十幾的男人聲音居然透著幾分嬌嗲。


  “哎呀,她那個女兒身我要來做啥,還是個卑賤的藥人,似人非鬼的玩意。”


  何譫幹枯的手摸了摸何子君的臉頰,目光灼灼,眼中帶著懷念,低聲哄道:“傻小子,女兒身有女兒身的妙處,等你附身後就知道了,玩法多了。”


  何子君心下還是有幾分不爽,何譫又溫聲安慰了兩句後,他才不情不願地點頭答應。


  “好了,何子憫這女娃心眼多得很,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不對勁。我先去想辦法拖住她,務必要拖過一個時辰。”


  何譫叮囑完後散去了身形。


  這邊何子憫眉峰緊蹙,有些心神不定,輕而易舉混進來的城門,周圍熱鬧的場景,還有熱情的商販都讓她覺得很不對勁。


  她穩了穩心緒,攥緊手中的信紙,正要繼續往前走時,一個看上去精明的矮個男人突然出現,男人湊到她身前,表情獻媚。


  “姑娘可是新來的?”


  矮個男人弓下身子,抬頭仰看著麵前的高挑女子。


  何子憫看了他一眼,麵色冷淡,舉步就要離開。


  矮個男人眼神中劃過一絲不耐,掐著嗓音又躬身跟了上去。


  “姑娘別走呀,我是這酆都城的指引,看姑娘像是在找什麽的樣子,不妨說來聽聽,這酆都城沒有我李肆不知道的地兒,不認識的人。”


  何子憫聞言停下腳步心神一動,垂眸看向表情誇張,嘴角咧到耳邊的男人。


  李肆心道有戲,故意咳了兩聲,搓了搓手指,“看姑娘打扮必然生前富貴,隻要姑娘舍給我點剪錢,我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何子憫聽他有所求反而放心了些。


  “酆都城內有一泯江李氏,你可知道?”


  李肆原地誇張地跳了一下,沒有重量的鬼影一蹦兩米多高。


  “哎呦,泯江治水的李大官人父子,知道知道,姑娘您還真別不信,湊巧我就剛從李大官人府邸送完信出來。”


  何子憫聽李肆說的有鼻子有臉,心中一喜的同時又覺得一切來得太過順利,謹慎說道:“我這有李氏書信一封邀我一見,識相點帶我過去,李大人自有賞錢。”


  她邊說邊小心把信紙落款處露出一角,給李肆看了一眼。


  李肆看到字跡心下一驚,心道這何老頭怕不是要害他,信上鬼氣濃鬱顯然不是個小人物落的筆,他思慮片刻後心下一狠,事已至此斷不能讓這女的活著出去,於是故作猶豫。


  “哎呀,我李肆帶路向來都是銀貨兩訖,萬一我帶姑娘您過去,李大人不給錢就不好辦拉。”


  何子憫看李肆轉身要走反而徹底放下心來。


  “你既說銀貨兩訖,等你帶我到了李府門口,即便李大人沒有表示我也不會少了你的。”


  李肆聽罷又故意推諉了一番後假裝為難,片刻後撇了撇嘴應下。


  “好吧好吧,最近活少,就帶姑娘走這一次,您請跟我來。”


  何子憫跟在李肆身後,李肆身長腿短,步子倒是走得快,沒一會兒就出了大道繞到一旁的岔路上。


  四周慢慢安靜了下來,岔路前麵被薄霧籠罩,乍眼望去看不見頭,何子憫心神越發不定,但此時已沒了選擇,何譫一進城內就沒了身影,如今她是退無可退。


  大概又走了半刻鍾,李肆停了腳步,指了指左前方。


  “姑娘,前麵那邊左轉就是李府了,您說的賞錢?”


  “到了門口自會給你。”何子憫冷聲回道。


  李肆也並未糾纏,繼續往指著的方向走去。


  兩人腳步一拐,原本狹窄陰暗的巷子變得寬敞許多,一座四進的大宅立在路口,正紅朱漆的大門上懸著黑色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燙金大字:

  李府。


  何子憫見狀心下一鬆,又轉而想到李肆說的賞錢有些頭疼。


  她正要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就聽李肆‘善解人意’地說道:“姑娘您也別裝了,我看您穿得好看但估摸著新死還沒收到什麽銀錢,我就送佛送到西,送您進去吧。賞錢我跟李大人要一要,給就給,不給就罷。”


  何子憫聽罷,看著李肆尖酸刻薄的麵相心下詫異,這老鬼突然變得如此好說話怕是別有所圖。


  但目標近在眼前,她心裏急著要見到喬何,於是由著李四上前扣門並未阻攔。


  沒過一會兒,一個高瘦的黑影從門縫裏竄了出來,客氣地問了兩句後就迎了他們進去。


  李府裏處處富麗堂皇,細節上也無不精致細心,何子憫心下卻總覺得不對,都說李氏父子治理水患保萬名安康,是個有著大功德的大公之人,但看這府裏的裝潢擺設卻盡顯金碧輝煌,奢靡浪費。


  而且何譫之前明明說過,李府不是他等閑人可以輕易拜訪的,為何如今一個引路跑腿的都能帶她進來。


  不待何子憫細想,李四就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何姑娘且先落座,管事的已經去請了李大人過來。”


  李四說罷也坐到一旁,翹著二郎腿端起茶杯大口喝著。


  剛坐下的何子憫聞言站起了身。


  “你怎麽知道我姓何?”


  李四聞言眸色一沉,咧到耳邊的嘴角也平了下來,整個人鬼氣森森。


  何子憫心道不對,連忙往門外退,卻聽李四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陣陰冷的氣息把鬢角的碎發都吹了起來。


  “何姑娘剪錢還沒給小的呢,往哪兒裏走?”


  她抬頭一看,原本朱漆大門早已不見蹤跡,四周一片狼藉,五米開外均被迷霧籠罩,李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何子憫此時心裏明了自己必然是被算計了,她小心地把信紙放入懷中收好,不急不緩地取下盤頭的玉簪,墨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冷笑一聲。


  “誰說我給不起剪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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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何從半個時辰前就坐立不安,明明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卻無法入睡,片刻後撐著床邊勉強站了起來,扶著牆壁摸索著往屋外走去。


  羅刹這邊剛回了屋裏,就見喬何麵色蒼白,腳下磕磕絆絆地往房門口走。


  她連忙上前一步攔住喬何,軟了軟嗓音,“喬公子要去哪兒?”


  喬何側身避開湊過來的溫軟身子,“阿羅姑娘。”


  羅刹見喬何躲閃麵色一暗,聲音也陰沉下來。


  “阿羅不是告訴公子不要亂走動嗎?公子怎麽連話都不會聽了?”


  喬何氣息不穩,空著的手忍不住捂嘴咳嗽出聲。


  羅刹聞到空氣裏散發開的甘甜腥味心中一軟,臉色也恢複如常。


  “喬公子身體不爽,阿羅扶公子回床上歇會兒。這都快半天了公子也沒吃什麽東西,阿羅過來的時候帶了些點心,公子先用一些吧。”


  說罷她手上用了點力,壓著喬何坐回床邊,隨後從懷裏掏出個不大不小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把糕點整齊地擺在一旁的小案上。


  “阿羅想著公子可能喜甜,挑了些桂花糖蒸栗粉糕還有梅花香餅,快嚐嚐合不合口味。”


  喬何心中不定,沒有多想為何一個素未謀麵的引路姑娘心下就認定他一個男子會喜甜,他伸手捂住劇烈跳動的胸口,聲音有些發澀。


  “多謝阿羅姑娘,我沒什麽胃口,姑娘自己先用吧。”


  羅刹看了眼案上自己著急趕著做出來,還熱騰著的糕點沒有回話,勾起的嘴角慢慢平了下去,聲音尖銳起來。


  “公子可是在責怪阿羅照顧不周?”


  喬何搖了搖頭,低聲問道:“阿羅姑娘,我們真的是在李府嗎?”


  羅刹麵色一緊,片刻後輕笑出聲。


  “既然公子已許諾留在酆都城,在不在李府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也無意聽喬何回答,起身走向門口。


  “公子好好歇著吧,阿羅自會把公子照料得妥妥帖帖,這門公子還是不出為妙。”


  羅刹站在門外剛鎖好房門,突然心有所感,皺眉低喃道:

  “她怎麽來了!”


  話音未落,女子的身形已然消散開來,隻剩門上掛著的銅鎖還在閃著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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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小何:老婆,我被囚禁了。


  何子憫:好巧,我也是。


  讓我們心疼一下被坑慘了的女主。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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