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座橋
柳大無心顧及那個幾麵之緣的何醫師,趕忙把千年野生紫皮石斛遞給柳四。
“老四,怎麽樣?!你看是不是全了?!”
柳四檢查無誤後收好藥盒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身體冰冷、沒了呼吸的少年,聲音沙啞中帶著決絕。
“大哥三哥助我!”
柳大點頭,抬手毫不猶豫地把所有靈力傳給柳四助他一臂之力。
“老四,記住我們隻有這一次機會。”
陪在喬何身側的柳三也站起身來,體內靈力化做一條蛟龍撲向柳四。
柳大和柳三的臉色肉眼可見得蒼白下來,身形一顫險些無法維持住人形。
柳四周身氣勢暴漲,臉色通紅,皮膚一寸寸爆裂開,眼看就要被過多的靈力撐爆肉身,他怒喝一聲連忙喚出法器。
一個破敗不堪的老舊藥爐飄在半空中。
柳四以靈力為火助燃藥爐,大量靈力不要錢般地輸送過去,直到靈力幾乎耗盡,藥爐仍舊是破破爛爛的難看樣子,絲毫沒有動靜。
柳三見狀連忙喊道:“二哥!”
話音未落,柳二已出現在旁,手扶在柳四肩膀上作為媒介,暴戾的靈力一瞬間輸入柳四體內。
柳四咬緊牙關,控製著靈力輸向藥爐,隻見藥爐光芒大作,外麵一層層古舊的青色包漿慢慢脫落,一個銅胎蓮紋的三層古爐出現在眾人眼前。
藥爐爐身紋路清晰,古香古色。
柳四精神大振,調動所剩無幾的靈力點燃靈火,小心翼翼地控製藥材按順序投入爐中。
不待眾人心喜,藥爐突然震蕩起來,似要脫離控製,柳四已然是強弩之末、力不從心,一道鮮血緩緩從嘴角滑落。
柳四心中不甘,決絕地喚出妖丹準備點燃修為壓製藥爐,一隻指如青蔥的手突然撫上爐身,藥爐像隻被安撫了的凶獸般安靜了下來,裏麵一眾藥材慢慢化作藥漿,隨後被靈光包裹形成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藥丸。
何子憫看著眼前的一幕本該心生詫異,但內心卻異常平靜仿佛習以為常。甚至當靈爐出現時她居然感覺有幾分熟悉,眾人費盡全力控製的靈爐在她看來如臂使指、駕輕就熟。
柳大在旁心中驚訝,麵上卻不顯分毫,看到藥丸出爐後忍不住上前一步,雙手握拳,眼中浮現了自那日以來再未出現過的喜色。
柳四收起靈爐,小心翼翼地拿起藥丸放到喬何嘴邊,被靈力化開的藥丸順著嘴角流入少年口中。
四人立在床邊,緊張地觀察著床上的少年,片刻後大喜過望,隻見喬何原本毫無動靜的胸膛開始規律地起伏,完全失去血色的皮膚隨著血液重新流動而紅潤起來,嘴唇也慢慢恢複了顏色。
柳二聽著少年細不可聞的呼吸聲,空洞的眼神裏終於有了神采。
這個高大健壯的男子單膝跪地哭了出來,明明是一條修行千年,頂天立地呼風喚雨的蛟龍,現下卻像卸下了渾身力氣的孩子般痛哭出聲,讓人看人忍不住心頭酸楚。
柳大四個兄弟連同何子憫站在床邊,急不可待地等著喬何睜開雙眼。
然而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然後是一周。。。一個月。。。
喬何安靜地躺在床上仿佛熟睡般一動不動。
何子憫日複一日地來到柳宅坐在床邊,給他溫聲講著今天遇到的趣事。
柳大幾人知道自家孩子對何子憫的心意,心中隻盼喬何能醒過來,除此以外別無他想,因此也不攔著她,一來二去也就自然而然地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許是懷著同一個期待,這幾個在喬何醒著時還針鋒相對的人,莫名其妙的和諧共處起來,何子憫遇到比較麻煩的患者騰不開身,還會跟他們報備一下會晚些過去,柳大他們對何子憫的出現也慢慢習以為常。
這個寒冬眨眼間就過去了,初春的風卷著花草的清香在房裏肆意地兜著圈,時不時伸出觸角撫摸一下床上少年的臉龐。
“小何,都春天了,萬物複蘇的季節,你怎麽還不醒?”何子憫撫著喬何長了一些的黑發,低聲問道。
春去夏來雨雪花,飛入隔窗點絳紗。
陽春在不舍中跟這個沉沉睡去的少年告了別。
柳二拿著薄被進了房間,關上窗戶後打開空調,走到床邊換掉了喬何身上蓋著的春被。
他坐在床邊,輕輕捏了捏喬何的臉,低聲笑著說道:“崽崽,今年的夏天來的又早又熱,你要是醒著,按你的貪涼性子,肯定天天讓我化回原形陪你睡。”
轉眼到了深夏,今年的夏天悶熱少雨,怕喬何熱著,柳二到了晚上就化回原型陪在喬何身側。
“崽崽,馬上就到你十七歲生辰了,醒來好不好?”
青色的蛟龍小心翼翼地環住床上的少年闔上了豎瞳。
懷裏的少年幾不可查地往蛇身裏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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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城高校三年級一班
於冉神色恍惚地看向窗外,一隻拇指大的知了趴在窗邊的老樹上顫著翅膀,聒噪的聲音弄得本就悶熱的夏天更是難熬。
她隱約想起第一次見到喬何時也是這樣的天氣,悶熱的不得了,坐在座位上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明明還是同一個教室,同樣的夏天,那個跟她說好開學見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專門為他鋪平的講台如今倒是給他們派上了用場。
於冉苦笑一聲,趁著上課鈴響前滑著輪椅出了教室。
去洗手間的路上並不順利,走廊上的人滿滿當當,三三兩兩湊在一塊,用自以為她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嘀咕著。
“哎,那個沒腿的是不是就是原來二年級一班的。”
“是啊,聽說他們班殘疾的殘疾,昏迷的昏迷,癱瘓的癱瘓。”
“一班還是成績最好的那個班呢,現在這麽慘。”
“你別說,真的夠倒黴的。”
“噓,別說了,她過來了。”
於冉麵無表情地從旁邊過去,對這些隻言片語早已習以為常。
“哎,對了!他們班不是還有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瞎子嗎?叫喬什麽來著,上學期貼吧裏都是偷拍他的照片,也出事了?”
“可能吧,反正是再沒見過。”
“不會是死了吧?”
於冉雙手緊緊握著手推圈停住輪椅,臉上青筋暴起。
“滾!你們都滾!”
女孩清秀的臉上全是厲色,回頭吼道。
旁邊的人群噓了幾聲,在聽到上課鈴後不情不願地散開了。
於冉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抹身影,還有那道清朗的聲音。
喬何,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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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城市精神病醫院
“小傑,媽媽把中午的飯盒放到小冰箱裏了,你中午自己熱一下記得吃哦。”
“好的,謝謝媽媽。”
靠在病床上的瘦弱男孩乖巧地笑著。
“還有桌上的課本記得看,學習進度可不能落下,知道嗎?”
男孩點了點頭,“知道了,媽媽。”
李太太又囑咐了幾句後才出了醫院去上班。
李浩傑呆坐在床上低著頭沒有言語,過了片刻後從枕頭下拿出手機開機。
手機剛開機連上信號,收到信息的滴答聲就一刻不停地傳了出來,在狹小的病房裏來回回蕩。
李浩傑手忙腳亂地把手機調到靜音後,才穩下心神一條條看起群聊框裏的信息。
LM:你們看新聞了嗎?2020年1月12日10點53分,四十五名慶城高校二年級一班的同學班主任及一名大巴車司機在貢格山盤山公路發生車禍,幸運的是所有人均平安獲救,無一人身亡。
ZC:早看到了,折騰半天一個人都沒弄死,白讓人期待,無聊。
ZT:我就說一個學生能弄出多大的動靜來,虧你們還真信。
LM:哈哈,這不是無聊嘛。
ZT:你最近怎麽沒什麽動靜啊?
LM:忙著追女朋友呢。
ZT:哈哈,到手了給我們說一聲。
李浩傑原本平靜的表情一點點變得扭曲猙獰,他一心策劃的盛宴在這些人心中竟然隻配聊個兩三句,甚至還沒有他們搞對象來的重要。
他用力握著手機,幹瘦的手上青筋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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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宅
柳大挑了本名不見經轉的野史坐回床邊,選了幾個逸聞趣事緩聲給少年讀著。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屋裏的讀書聲。
“進。”柳大放下書皺了皺眉。
“門主,張老他們找過來了,您要見嗎?”
柳七低身進入房間後單膝跪下,恭敬地小聲問道。
“不見。”柳大聽罷神色冷淡,拿起書揮手示意柳七出去。
柳七頓了頓,抬頭看了眼背光坐著的黑衣男子。
“張老他們說您不見的話,他們就坐在門口不走了,直到您肯見他們為止。”
柳大抬眼看了看跪在麵前的男子,眼神譏諷,聲音冷了下來。
“所以呢?”
柳七低頭抿了抿唇,鼓起勇氣繼續道:
“陣法圖至今還沒有完善,陣眼已經被這兩月幾次小的洪水衝得搖搖欲墜。如果卜算無誤的話,七天後將會連下十場暴雨,必然引起水患殃及萬民。門主,不能再拖了。”
柳大慢斯條理地把書簽夾好,放下書後站起身,緩步走到柳七麵前,他低頭看向身下的男子,沉聲問道:“你覺得我還在乎嗎?”
喬何一日日的沉睡磨光了他對這世間所有的耐心,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為何還要去在乎萬民是否安康。
什麽柳門門主,掛職柳仙,說到底他也隻不過是條僥活下來的黑蛇罷了。
“如果有完整的陣法圖的話,時間上來不來得及?”
“隻要柳門全力協助陣法重建,時間雖緊卻不是毫無可能。”
柳七肯定地回道,說罷突然覺得不對,猛地抬頭。
“那就去找李氏父子問個清楚。”
喬何垂眸淺笑,眼中似有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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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說三遍:親媽!親媽!親媽!哼唧!
注:
春去夏來雨雪花,飛入隔窗點絳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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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暮春晚酌》趙汝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