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座橋
喬何從睡夢中驚醒,額頭上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隱約記得夢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畫麵,細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心下有些不安。
“崽崽,天還黑著,怎麽起來了?”
柳二幻回人形,下床端了杯水遞給喬何。
“二爹爹,大爹爹他們回來了嗎?”喬何坐起身接過水杯。
石犀出江事關重大,柳二並不想讓喬何擔心,避重就輕地回道:“柳門那邊有點事,估計還得個幾天。老三昨晚也趕了過去幫忙,李浩傑那裏我已經叫了幾個小輩去盯著。”
說罷柳二看喬何抬手揉了揉額頭,皺眉問道:“怎麽了,頭疼嗎?”
喬何搖了搖頭,按了按隱隱發脹的太陽穴,“沒事,隻是做了個夢覺得心裏不大舒服,但具體夢到了什麽一時也想不起來。李浩傑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他這幾天一直都呆在家裏,很少出門,他母親倒是每天按時上下班,不過從未見過他父親,除此以外暫時沒什麽動靜。”
喬何聞言點了點頭,沉思片刻說道:“我尋個借口,最好能盡快見他一麵,現在雕青預警一事除了知道與他有關,其餘的還沒什麽頭緒。”
柳二接過喬何手裏紋絲未動的水杯,“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
“應該馬上寅時了吧?我等一會兒喝了藥再睡。”
柳二聞言攥緊水杯,沉聲回道:“老四的藥不講究時辰,睡好了起來再喝也不遲。”
喬何愣了一下,片晌後垂眸點了點頭。
柳二起身放好水杯,皺眉遲疑一會兒後坐回床邊。
“崽崽,你對那個何子憫有好感對嗎?”
喬何沉默片刻,聲音苦澀地回道:“二爹爹,對或不對已經不重要了。”
柳二看喬何的臉色蒼白,心中有些酸脹,但還是覺得要趁著這個機會同他說清楚。
“崽崽,你必須要知道,即便她對你同樣心有好感,我們也不可能放任你們在一起。你有想過如果你們在一起後會怎麽樣嗎?”
柳二頓了頓,溫聲繼續說道:“等十八歲那日你容貌永駐,延壽百年,終日與陰界打交道,而她終將年華老去,容顏不再,你覺得她作為一個普通人,之後要以什麽樣的姿態陪在你身邊?”
喬何搖了搖頭,“二爹爹,我是個瞎子,我從未在意過她相貌如何,又怎會介意她容顏老去與否。”
柳二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傷到喬何,但有些話是他不得不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就說清楚的,他不希望見到自家孩子一頭紮了進去,最終撞得頭破血流。
“爹爹知道你不在意,但你想沒想過她是否在意?這對她公不公平?剛開始外人看來你們還是恩愛情侶郎才女貌,再過十年呢?再過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呢?是阿姨,是媽媽,還是奶奶?到那時候,你覺得她還能泰然處之嗎?”
柳二咬咬牙狠下心繼續說道:“就算她為人豁達不在意外界眼光,那你就忍心讓她老態龍鍾、滿頭華發的時候,還要小心翼翼地去照顧一個身體羸弱、目不能視的少年嗎?”
喬何身形一震,臉色蒼白,他知道二爹爹說得沒錯,相伴到老本就是彼此陪伴、相互扶持、互相照顧,但自己這個樣子能照顧的了誰?
等一時新鮮過去,剩下的就隻有滿身的疲倦與狼狽。
喬何聲音沙啞,苦澀道:“我哪裏敢想那麽遠,一年或是兩年就夠了,能見到她,能聽她說話,能分享她的開心與不開心,就夠了。一輩子太長了,我哪會舍得讓下半生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
柳二從未看到過自家孩子如此自輕的模樣,心中鈍痛,有些懊惱。
喬何麵帶疲憊,心髒像是縮成一團般隱隱作痛。
“二爹爹,現在說這些也是自作多情,即便隻是當一兩年的朋友,也再無可能了。何醫師是個多麽驕傲的人,卻肯為我屢屢放低姿態,而我連一句真話都不敢給她,想必在她眼裏,我大概就是一個不值一提、不識好歹的人而已。”
柳二皺眉,聽不得他這麽說自己,輕輕拂開幾縷擋在少年額前的頭發。
“崽崽,這世上能人異士不少,散修雖算不上隨處可見,卻也不是找不到。實在不行能化形的妖修也不是不可以,他們才是有能力陪你一生,好好照顧你的伴侶。”
喬何搖了搖頭,強笑一聲,“二爹爹,我累了,想再睡一會兒。”
柳二不忍再逼迫少年,躺回床邊環住喬何不再多言。
等天光大亮,喬何睜開眼睛,神色清明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整個人看上去與平日無異,也閉口不提早些的談話。
“二爺,少主。”早餐時,柳十七扣門進了膳廳。
“十七哥,二爹爹說找人過來幫忙,沒想到是你。”喬何聽到熟悉的聲音後終於露出點笑容。
“我昨日下午便到了,隻是來的時候你還睡著沒能見到。”柳十七看到許久不見的喬何也是內心歡喜。
柳二見自家孩子終於又有了些笑模樣,稍微放心了點,對著柳十七也難得有了好臉色。
“怎麽了?”
“二爺,十九他們說聽到李浩傑他母親打電話,說是下周要帶李浩傑外出至少半個月,十九讓我來問問您,看需不需要他們做些什麽把人留住。”
柳二聞言看向喬何,“崽崽,你看?”
喬何垂眸沉思片刻,“事情拖久了恐有變故,就這麽一直把人押在屋裏也不是解決的辦法,十九哥他們那兒有沒有發現李浩傑有什麽異常?”
“二爺之前跟我們說了情況,李浩傑確是一體二魂無疑,他獨處和在外時基本是兩幅麵孔,如不是相貌相同,看上去都不像同一個人。在外看起來學習成績很好,乖巧禮貌,對他媽的話幾乎到了唯命是從的地步,但獨處時卻很狂躁抑鬱,有暴力傾向。”
“好的,辛苦十九哥了。我這邊今天就找個由頭,先見他一麵。”
喬何話音剛落,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接起來後,話筒中傳出一個女孩清脆的聲音,片刻後喬何放下電話,雙眉緊蹙。
“怎麽了崽崽?這不正好是個機會嗎?”柳二問道。
喬何搖了搖頭,“我總覺得心下不安,這個機會來得太巧了。”
打電話來的正是班長於冉,班裏有人提出在那幾個留學的同學出國前,大家約上一起去慶城旁邊的貢格山,聊聊天賞賞梅花看看雪景,最後再留個影。
時間定在了明後兩天,她這邊最後核對人數的時候才發現沒有通知到喬何,趕緊打電話過來說了情況。
柳二眉頭一皺,“不如我聯係老四,讓他卜一卦。”
柳十七在旁附和道:“要不少主你就別去了,我們這邊找個由頭把李浩傑帶過來就是,哪還用這麽麻煩。”
喬何搖了搖頭,“最近柳門事多,還是不要麻煩四爹爹了。再說放假前我就已經應下了會參加,去是肯定要去的。不過班長說他們大巴車已經訂好了,可能位置不夠,我們明天自己算好時間開車跟過去。”
“行,柳十七你明日和我們一同前去,沒什麽事你就先下去吧,明早過來。”柳二揮手示意柳十七退出去,柳十七躬身告退後散去身形。
喬何簡單吃了幾口,摸索著站起身往房間方向走去。
“崽崽,是要去收拾東西嗎?你坐好我去弄就行。”
柳二連忙走過去扶住喬何。
“不用了,二爹爹,我想自己收拾著試試看。”喬何輕輕把手抽了出來。
柳二看著喬何抽走的手愣了一下,抬頭看他扶著牆壁磕磕絆絆地朝房間走去,又心疼又生氣,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是在拿自己跟我賭氣嗎?”
喬何從未聽過爹爹這般聲音冷漠地同自己說話,聞言停下腳步,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未想那麽多,隻是突然希望自己可以獨立一些,不要終日像朵菟絲花一樣依附在周圍人身旁,明明目不能視已有四年,卻還連走路都走不好。
這個帶著逞強的想法在喬何看來有些羞於啟口,他抿了抿嘴角沒有說話。
柳二知道自昨日藥鋪一事,喬何就一直心中鬱鬱,今早過後更甚。但他看著自家孩子為了一個相識不過兩日的女人如此模樣,忍不住心頭火起,硬下心腸回過身直接走出了宅子,不再看身後的少年。
喬何聽到柳二離開的腳步聲,站在牆邊好一陣沒有動作。
過了一會兒,他扶著牆壁慢慢走回了房間,整個上午都坐在窗邊沒有言語,偌大的柳宅裏寂然無聲。
等到喬何午飯時也沒有見到柳二,他自己坐下喝了點湯就沒了胃口,坐到門廳發了會兒呆,等天色暗了房裏還是鴉雀無聲,
喬何揉了揉坐久了有些僵硬的腿,站起身回了房間,沒等晚飯就睡了過去。
柳二端著晚飯站在門口,聽房內微不可聞的呼吸聲,知道喬何已經睡了,歎了口氣還是沒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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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於冉又核對了一下明後天的行程,基本所有同學還有班主任都要參加,加起來一共四十五個人,於冉又跟大巴師父確認了出發時間和行程安排,等一切都落實好後才安心落意。
於冉看著行程表忍不住小聲抱怨了一句。
“李浩傑也真是的,自己提出來的活動他都不上心。就讓他負責通知一下同學,結果連喬何都沒通知到,害我在這兒忙前忙後。”
過了一會兒於冉想了想,還是把行程安排和人員名單整理好發給了李浩傑。
李浩傑那邊拿起手機撇了眼發過來的名單,冷笑出聲,卻沒看到名單最後正是他故意沒有通知的那個人:
喬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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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今天是跟崽崽冷戰的一天,不開心。
何子憫:作,活該。
喬何:爹爹生氣了在線谘詢怎麽哄,急。
作者:偷偷塞給喬小何一本《如何了解你的爬行動物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