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匣新衣寄相思
這些旁觀者眼中的過往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同蘇溟的記憶一般蒙了塵，被人們逐漸淡忘，就如同這些從不曾發生一般，而那個名為“嫣”的女孩，終究隨著這些消逝的舊事，丟失了眼中的光芒，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另一個人。
真正的真相卻在人們淡忘已有真相的時候，便已經失去了探尋的意義，人們不時地將此事放在茶餘飯後閑談，感歎世事無常，惋惜昔日的將軍府，也有不少人因此，暗地裏對信遠侯嗤之以鼻。
名為“爍”的少年從此很少歸家，甚至開始對父親生出了許多厭惡，對自己始終擺脫不聊身份生了厭惡，他隻能選擇逃避，最終改名換姓，自稱“蘇溟”。
莫筱雨坐在屋中陪了葉澄寶一會兒，忽然聽聞院門的吱呀聲響起，連忙起身去看，卻正巧看到溯流牽著馬走了進來，他朝莫筱雨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後擠出一個微笑，指著不遠處的偏房詢問道：“莫姑娘，公子可在裏麵？”
莫筱雨見他神情有異，但卻沒敢多問，畢竟溯流來的方向是京城，朝中之事怕是她問了溯流也不會告訴她，想到此處她便如實地點零頭：“在。”
“多謝。”溯流淡淡地道了一聲謝，隨即牽著馬匹進了馬棚，不一會兒又從棚子裏出來走到蘇溟房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莫筱雨始終看著他，見屋內的蘇溟開了門她突然心中一沉，退回了屋中匆忙地瞥了葉澄寶一眼，眼中滿含不舍，卻又無可奈何。
她將門掩上，坐回了床邊，看著葉澄寶光滑柔軟的臉，臉頰因著夏日的悶熱微微泛紅，莫筱雨從枕邊抄起蒲扇輕柔地給熟睡的葉澄寶扇了起來。
溯流此次回來定是要催促蘇溟回京的，事不過三，就算蘇溟再如何不願，要他回去也是皇帝的命令，他不可能一拖再拖，這一次定是要回去的，而她必須跟他同去，而葉澄寶在將來的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都要在海棠苑度過了。
她這幾日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將寶送去海棠苑的好，畢竟沈家又不是富庶人家，這些年給沈家添的麻煩夠多了，這次還不知何時回來，便順勢讓葉澄寶拜入海棠苑，就算再不濟總能學些為饒道理。
想到這裏她突然鼻子一酸，望著葉澄寶的眉眼漸漸被熱淚模糊，她手中的蒲扇不自覺地停止了扇動，惹得葉澄寶不滿地哼出了聲，莫筱雨捂著自己的嘴強迫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來，眼淚順著指縫流下，手心一片濕熱，而另一隻手因著葉澄寶那聲輕哼，再次執扇扇了起來。
清風拂過，葉澄寶似乎很是舒服地喟歎一聲，翻了個身，將身子側了過來，朝向風的方向，也朝向莫筱雨的方向，莫筱雨在他轉過來的一瞬間終於繃不住，丟了扇子疾步跑到門邊輕輕地啜泣起來。
她抬頭望著屋頂，意欲將眼淚憋回去，屋頂粗壯的房梁上還放著幾個裝滿了新衣物的箱子，那是她為葉澄寶未來的每一年製備的新衣，她不知道葉澄寶將來會長得快還是慢，便按著多個尺寸各做了一身。
他們一直都很貧窮，葉澄寶時常要穿沈裕穿的衣服，他一直期盼著能有一身新衣，而她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錢，準備了這些東西，而這些便是她能留給葉澄寶所有的東西了。
緊閉著雙眼的葉澄寶眼角突然結出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其實當他輕哼之時他已經被熱醒了，但是他一直閉著眼想要再睡一會兒，緊接著輕風又開始不斷吹來，他便朝風向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去，卻忽然聽聞扇子落地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跑遠的腳步聲。
他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見站在門邊的莫筱雨正仰頭抽泣，視線正看著梁上裝滿他衣物的箱子，瞬間便明白了，他的娘親很快便要再次丟下他了，他能感覺到，這一次需要他等待的時間會很長很長。
可他同時也明白，不管他如何哭鬧，娘親都不會因此留下，就像她每一次離家一樣，她的娘親總有更重要的事做，而她卻不願同他提起這些事，就如同一個被她死守的秘密。
葉澄寶再次翻了個身，將臉朝著牆根，背對著莫筱雨，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哭了起來，而這一切莫筱雨都沒有注意到，因為很快，溯流便敲響了莫筱雨的房門。
“莫姑娘，溯流聽聞您已經決定了，那便請您收拾一下，我們明日卯時啟程……”溯流瞥到裏間還有熟睡的孩子，便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莫筱雨還是怕吵到葉澄寶，伸手拽著溯流離開了屋子，走到院子中央才停下腳步，示意溯流繼續。
溯流望著莫筱雨微微泛紅的眼眶，隨即不著痕跡地垂眸道：“關於令子，公子讓在下問問您，若是送去沈家便今晚托付給沈夫人，若是去海棠苑便由溯流陪同令子前去，您同公子耽誤不得。”
莫筱雨低垂著頭沉默半晌，突然似是釋然地歎了口氣，抬頭笑著對溯流道：“筱雨一切聽蘇公子安排，海棠苑此番麻煩閣下了。”
溯流聞言一驚，視線反複打量著麵前的女子，似是在確認她便是莫筱雨本人，可任他如何打量，莫筱雨都始終笑著，微紅的眼眶似乎比剛剛更紅了，但眼中沒有半點濕潤，仿佛隻是溯流的錯覺。
他半晌才緩過神來，朝莫筱雨俯身行禮道：“溯流定會盡力護好令子的，還請莫姑娘放心。”
莫筱雨隻是淡淡地點零頭，剛欲舉步離開，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腳步頓在原地，未曾轉身便沉聲問道：“你們何時啟程？”
溯流愣了一瞬，隨即支吾道：“若是令子已準備妥當，現下便可啟程。”
莫筱雨猛地回頭看著他的臉，直看得溯流心中一縮，趕忙幹笑著緩和道：“此事不急，在下現下也無事，啟程之時也可晚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