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人再問少年事
四年後——景平七年三月。
正午剛過，春日裏的風溫和舒適，帶起一望無際的湖麵，碧波蕩漾，波光粼粼。
湖上隻一葉扁舟隨水流飄蕩，格外顯眼。舟上隻有一人，一身粗布麻衣，仰平躺，頭枕雙臂，以扇覆麵，似是湖上的漁夫正在憩。
寧靜的午後隻聽得到湖麵的水聲和遠處山澗中的一兩聲鳥劍隻可惜這樣的寧靜持續了一會兒，便被一從山下跑來的女子打破了。
女子跑到湖邊，遠遠地望見湖麵上的舟和人，有些焦急的原地跺了跺腳，歎了一聲，似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大聲喊道：“……西邊山口的屋子失火啦！快去救火啊！”
果然，話音未落，舟上的人已抓下臉上的蒲扇站了起來，剛想向女子的方向跑，舟一個不穩，劇烈的搖晃起來，那人才意識到自己還在舟上，趕忙穩住身子，抓起撐船的竹竿，駕著舟朝著女子的方向疾校
舟剛接近岸邊，那人便跳到岸上欲向西跑去，身後的女子卻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那人猛地回頭，這才見此人樣貌清麗，眉眼俊秀，似是女子。
這女子皺著眉頭，滿臉焦急和不滿：“素薺你放開，澄寶還在家裏。”
素薺卻平靜地看著她：“姐，家裏沒著火，澄寶也還在沈夫人家跟沈裕他們玩呢。”
女子一聽愣了下，撇了撇嘴，打了個哈欠道：“那你騙我作甚，擾人清夢。”完又打了個哈，抬手蹭掉眼角的眼淚，有些不耐煩地等著素薺開口。
“姐見諒，奴婢沒有其他辦法，隻得出此下策讓您上岸。不過確有要事稟報，海棠苑那邊要您親自去一趟，有要事相商。”素薺表情嚴肅的緊，語氣也不似平常，可見此事之重。
女子聞言，表情也嚴肅起來，僅有的一點困倦之色也消失殆盡了：“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準備，這兩澄寶的起居就拜托你了。”
“姐，您真的不用我和素萸回來嗎？”素薺開口叫住了她。
她語氣輕鬆，揚聲道：“不必，你忘了你和素萸是從什麽地方被救走的嗎？跟著我隻會讓你們更倒黴！”
往前走了幾步，好像又想起了什麽，頓住腳步道，“我了很多次了，別再叫我‘姐’，我已經不是姐了，這種稱呼在這裏隻會惹人懷疑，知道了麽？”
女子回頭看向素薺，朝她笑了笑，素薺看著她，一如自己剛入府時，被帶到她麵前，第一次在空曠的院子裏見到她，穿著一身有些髒兮兮的練武衣裳，頭發高高地束起，發絲隨著她的動作舞動。
一套劍法練完才注意到了角落裏的她，便朝著這個方向跑來，滿是汗水的臉上掛著真燦爛的笑容，連著臉上的汗珠一起被陽光照得極其耀眼。
年長的女仆沉聲道：“姐，這是新來的幾個裏邊還算機靈的，夫人讓老奴把她帶來服侍你。”
女孩聞言將嘴一撅，叉腰不滿道：“我又不是孩子，才用不著別人服侍，我要她陪我玩。”
“好好好，姐自己安排就是，老奴先回去了。”年長的女仆再三點頭，行了禮便走了。
看女仆走遠，她一把拉住她的手，向前跑去，回頭對她笑著：“……以後你陪我一起練劍吧。”
時候的臉與現時重疊，少了稚嫩真，少了陽光活力，甚至少了少時的高傲與熱血。
女子沒有停留，回到家中便牽出了馬廄中的馬，朝著海棠苑的方向疾馳而去。
素薺目送她消失在路的盡頭後，轉身朝沈家的瓦屋走去。
沒幾日便到了海棠苑的大門外，她不禁有些感慨世事無常，發生了這麽多，海棠苑卻依舊在此靜候。
推門進去便看到臻七在門內候著，看到她趕忙迎上前去，她也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兩年不見長高了。”
“嗯……”臻七被她摸頭有些不好意思，隻聲地回應，“我還是先帶你去找師父吧，他已經等很久了。”
“好。”
臻七帶著她在海棠苑裏穿梭，她惦記海書棠的事情，也顧不上欣賞海棠苑沿途的美景或者變化，兩人也就一路無言。
她一進門便看到海書棠有些興奮地迎上來：“筱雨來啦，兩年不見成熟不少啊。”
她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俯身恭敬地道了一聲：“先生。”
海書棠本來欲搭上她肩膀的手僵在半空，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收回了手，頓了頓，示意臻七把門關上，轉頭看著她道：“這次叫你來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我也不會打擾你。”
“先生言重了，您思慮周詳，叫我前來必是重要的事情，何來打擾。”莫筱雨言語中透著冷淡和疏離。
海書棠皺了皺眉，眼神有些失落，側過臉道：“有消息你二哥回京了……”
莫筱雨聽到這句話，感覺自己的腦袋文一下，她瞪大的眼睛裏滿是驚喜和懷疑，她猛地上前抓住海書棠：“二哥……還活著？你確定消息是準確的麽？他還活著？”
海書棠握住她的雙肩，安慰道：“你先別激動，冷靜下聽我，你二哥確實還活著，他當年隻是被俘，至於為什麽西瀛抓了人這麽多年不放，還散布他身死的消息，我就不清楚了。”
“他近日準備回京向皇上請罪的消息是前幾日傳來的，西境到京城路途遙遠，地勢險峻，他們舟車勞頓，腳程不快，你若現在趕去京城，快馬加鞭應該能跟他同日回京。”
“好，這次多謝先生了！”莫筱雨難掩臉上的喜悅，話的口氣好像又變回了原來的女孩。
她自己仿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上的笑容暗了下去，頓了一會兒，有些冷淡地：“雖然你幫了我很多，但是先生，我不會原諒你對清依做的事情，就像我曾聽母親對嫄兒過，見死不救，同比殺人，妄為醫者。”
海書棠眼裏隻有落寞：“……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她最後的願望……”
“她最後的願望我會代她完成，你放心，必要時明清依會回到明家照看母親的。”莫筱雨轉身平淡地。
“已經兩年了，你若不願，我另尋他人便好。”
“不用，她需要別人代她照顧母親，我需要一個身份來掩藏自己，兩全其美……都兩年了……告辭！”莫筱雨匆匆行了禮便快步離開了海棠苑，從始至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