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恥辱工作
季揚看著她微紅的小臉,還有慌亂中,搖擺著的兩隻小手,溫潤的一笑,“我有那麽可怕嗎?”
“不是你可怕,隻是你的身份很可怕!”卿瑤翾歉意的看著他,然後轉身,想要離開。
季揚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姑娘,你上次想要賣掉的指環,還在嗎?”
卿瑤翾詫異的看著他,緩慢的點頭,季揚道,“我有一位朋友,聽說姑娘有這麽一個稀奇的玩意兒,所以想要買,他出價六千兩,若是姑娘願意,我可以介紹給姑娘認識……榛”
“六千兩?”卿瑤翾提高了聲音,她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指環,竟然能值六千兩。
可是這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她生下來娘親就死了,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娘親,若是將這個東西賣了,那以後該拿什麽去想象娘親的樣子。
“姑娘似乎很為難?”季揚鬆開了自己的手,看著她道憶。
“嗯,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我不想賣掉它!”卿瑤翾點頭。
“姑娘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季揚點頭,微笑著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緩慢離去。
翌日,刑部天牢中,卿瑤翾和韓元梅跟在獄卒的後麵,緩慢走著,那獄卒邊走邊吩咐,羅裏吧嗦一堆,末了,看著韓元梅道,“你就是卿夫人吧?原本死囚是不準有人探望的,可是李公子有交待,對你特殊照顧,所以準許你進天牢看他一次,你可要好好感謝李公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韓元梅唯唯諾諾,竟然對一個獄卒卑躬屈膝,全然沒有了往日相國夫人的威風。
卿瑤翾隻是跟在後麵,蹙眉一言不發。
死囚房中,光線陰暗,卿東陽因為一時受不了打擊,在牢房內瘋瘋癲癲。
他瘦的厲害,臉頰的顴骨,明顯凸出,一直坐在那裏,竟然唱起了秦瓊賣馬,連韓元梅和卿瑤翾來看他,都認不出兩人。
看著他身上累累的傷痕,卿瑤翾一把抓住了獄卒,“為什麽他身上有那麽多傷痕?”
“切!”獄卒白了卿瑤翾一眼,甩開她的手,不屑的道,“凡是進這裏來的,哪個不受一些皮肉之苦,他這已經算是很好的了,若不是李公子照應著,他不用等三個月之後的斬首,直接被打死在這裏了!”
獄卒說完,人已經闊步離去,臨走喊了一句,“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後趕緊走!”
卿瑤翾扶著柵欄,看著裏麵瘦骨嶙嶙的卿東陽,一時間悲從中來,韓元梅拿出準備好的雞腿,對著卿東陽喊道,“老爺,老爺,我給你送吃的來了,你快過來……”
卿東陽停止唱秦瓊賣馬,定定的看著韓元梅,然後哭了起來,“夫人,夫人你怎麽來了,你也被他們抓起來了嗎?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老爺!”韓元梅也跟著哭了起來,兩人隔著柵欄,哭成一團。
卿瑤翾上前,握住了卿東陽的手,“爹,你在獄中,要保護自己,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是啊,遠漕,多虧了有瑤翾,不然我早已經餓死街頭了,瑤琪是個沒良心的,她沒有良心啊……”韓元梅哭著,拍著卿東陽的手。
卿東陽定定的看著卿瑤翾,竟然恢複了一絲神智,“瑤翾,你不好好的呆在冥王府,來這裏做什麽?爹不要緊,你趕緊走,別連累了你自己,你要好好的做你的冥王妃,不能被爹連累!”
“爹,我沒事,我已經被淩影安給休了,我現在不再是冥王妃,你不會連累我!”卿瑤翾悲從中來,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懂得了淩影安為什麽要休了她,因為她對於他,隻是一個包袱,相府沒了,她也不再是相府大小姐,雖然她從來都不是。
他休了她,是對的……
“他休了你?為什麽?”卿東陽怔怔的看著她,似乎不理解一般,可是須臾,他突然笑了起來,“牆倒眾人推,眾人推啊……”
“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提起了此馬來頭大,兵部堂黃大人相贈與咱,遭不幸困至在天堂下……”卿東陽忽然之間又不清醒起來,一邊唱著歌,一邊比手畫腳。
韓元梅哭著看著卿東陽,眼睛通紅,卿瑤翾隻是定定的站著,悲涼的看著他。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韓元梅將吃的放在柵欄裏麵,然後拉著卿瑤翾走了出去。
她哽咽著,“瑤翾,我嫁給你爹二十餘載,你爹從來沒有虧待於我,這一次,我就算豁出去這條老命,我也要救你爹!”
“大娘,謝謝你!”卿瑤翾看著她,緩慢的走著,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鬱的愁意。
回到客棧,韓元梅又一次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卿瑤翾站在那裏,背靠著門定定站著,任由她翻找,這個時候,她倒是也希望她能夠找出一些值錢的東西。
香草的病,實在不能拖下去了,她已經整日整日陷入了昏迷,一點食物都喂不下。
爹那邊也需要五千兩銀子,雖然她不知道這五千兩能不能救他,可是不管怎樣,她都能湊夠五千兩,不為別的,隻是因為他是她爹。
銀子,她現在實在太需要銀子了,以前在相府的時候,她就知道,銀子是一樣很好的東西,可是那個時候對銀子的需要也不如現在這麽迫切。
她該怎麽辦?
再去王府找淩影安麽?可是他除了占她便宜,根本就不會將屬於她的東西還給他。
賣掉娘親留給她的指環麽?但是她不想,這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東西,不到萬不得已,她實在不能這麽做。
她該怎麽辦?她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救香草,才能救卿東陽?
她背靠在那裏,無奈的看著韓元梅的一舉一動,最後見她將所有棉衣翻了出來,然後準備拿出去賣掉。
她沒有阻止,因為除了棉衣,真的沒有什麽可以賣的了,她們已經沒有米了,最後一點的米,給卿東陽煮了米飯,最後一點的碎銀子,給卿東陽買了雞腿。將門讓開,看著韓元梅跑了出去,她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無力的感覺,一波一波襲來,打擊的她沒有力氣站起來。
怎麽辦?她到底要怎麽辦?
傍晚時分,香草醒了過來,吵著想要喝周記的八寶粥,難得看到香草清醒,而且有了食欲,卿瑤翾當然點頭答應,撫摸著香草的頭發,“香草乖乖的在床上躺好,給我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我就回來,你就能吃到熱氣騰騰的八寶粥了……”
“小姐,要是小姐沒有銀子,就算了,我知道,大夫人又回來過了……”香草皺起鼻子,她聞見大夫人身上的味道了,而且屋裏一片淩亂,四處狼藉,明顯是大夫人在翻找值錢的東西。
“不要緊,我有錢,都告訴過你,我存了很多私房錢!”卿瑤翾微笑,安置好香草,然後出門。
她記得,香草說過,護城河邊的第三棵柳樹,那裏麵埋有十兩銀子,她取了銀子再去買粥,應該是一炷香來得及的。
可是剛剛走出客棧,迎麵就跑來一個女人,女人披頭散發,臉被打的紅腫如豬頭一般,她跑的很快,差點將卿瑤翾撞了個仰麵朝天。
看清女人麵容的那一刻,她嚇了一跳,竟然是大娘。
她身後一群人拿著棍棒正在追她,她撞在卿瑤翾的身上,明顯吃了一驚,迅速的將一個錢袋塞進卿瑤翾的腰間,壓低了聲音,“別喊……”
卿瑤翾硬生生將“大娘”兩個字咽在唇間,然後看著韓元梅飛快的逃命。那後麵的打手也追的很急,為首的一個同樣撞在了卿瑤翾的身上,卿瑤翾捂著腰間的錢袋,心髒跳動的厲害,她抿唇看著黑衣打手,臉色煞白。
那黑衣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皺眉問道,“認識前麵那個瘋婆娘嗎?”
卿瑤翾抿著唇搖頭,定定的看著打手,也不敢開口說話。
那打手審視了她一眼,隨即往前跑去。
前麵其餘的打手已經圍住了韓元梅,韓元梅被打倒在地上,被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毆打,慘叫連連。
卿瑤翾忍住心裏的難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隻是抿唇靜止自己出聲,眼睜睜的看著韓元梅挨打。
她躺在地上,不住呻,吟,身體蜷縮成一個蝦米的形狀,後麵的打手陸續上前,不住的往她身上招呼棍棒,嘴裏憤怒的罵著,“死婆娘,竟然敢偷錢,我打死你,打死你!”
一共六個人,打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韓元梅已經被打的動彈不得,躺在那裏不停吐血,為首的黑衣人這才冷聲道,“住手,搜搜她,把錢袋拿回來!”
那六個人就彎腰在她身上搜羅起來,她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那幾人當然也搜不到錢袋,隻能再暴打她一頓,然後一口痰吐在她的身上。
看著那六個人離開,卿瑤翾這才上前,哭著扶起了韓元梅,韓元梅睜開腫成一條縫隙的眼睛,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瑤翾,湊錢,救你爹……”
“大娘,我扶你去找大夫!”卿瑤翾攙扶著她,想要朝著醫館走去。
韓元梅卻推開她的手,一瘸一拐的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然他們會找到你,銀子,一定不能被他們拿走,那是你爹的救命錢……”
她臃腫的身體,朝著城外的方向走去,地上留下她一瘸一拐的血紅腳印。
卿瑤翾緊咬下唇,強忍住眼淚,目送著她的背影,緩慢離開。
她沒有去柳樹下挖銀子,而是直接哭著去買了八寶粥。
買了八寶粥,回到客棧,卿瑤翾將錢袋中的銀子拿了出來,細細的數了一數,加起來一共八十兩,離五千兩銀子,還差很多很多。
香草吃完八寶粥,眼睛笑的眯成一個月牙狀,“小姐,你真的有私房錢?”
卿瑤翾點頭,眼淚全部咽在心裏,隻是看著銀子,眼圈通紅的發愣。
“小姐,你有什麽心事,告訴我,別一個人擔著……”香草掙紮著想要起身,卻以失敗告終。
她臉色蒼白,形同枯槁,頭發黯然沒有光澤,瘦的皮包骨頭,隻有那雙眼睛,熠熠生輝,散發著屬於她年輕的光彩。
卿瑤翾搖頭,上前摁住她,“我沒事,你剛剛吃完東西,躺一會兒養養精神!”
“嗯!”香草點頭,順從的躺在了那裏,很快的,她閉上眼睛,臉色再次潮紅起來。
卿瑤翾一探她的額頭,歎息一聲,出門打水,然後給她擦拭臉頰,她又開始發燒了。
好不容易燒退了下來,此時已經是夜幕降臨,看著熟睡的香草,卿瑤翾有些擔憂韓元梅,於是出門尋找。
夜風很涼,路上一個行人也無,卿瑤翾不知道該往哪裏找,隻是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這個時候人多的,無非都是青樓賭場,她站在這煙花柳巷,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剛想離開,旁邊一隻手拽住了她,那戴著帽子的青樓管事拉著她,“別走,幫我在街頭將這單子都發出去,每晚給你五十文的賞錢……”
卿瑤翾看著那管事,又看看他手中的單子,寫的大致是,三個月之後,風月樓的花魁大賽,到時候競標花魁初夜,價高者得。
管事見卿瑤翾愣在那裏,隨即不耐煩的道,“你到底做不做?真是……”
卿瑤翾點頭,隨即接過了紙張,朝著街頭走去。
五十文,雖然對救卿東陽毫無幫助,但是足夠她們一天的夥食了,而且隻用晚上的時間,她白天還可以去做別的事情。
既然接受了這份工作,她就讓自己盡可能的開心笑起來,每走過一個行人,她都將傳單奉上,介紹道,“三月之後,花魁大選,百花齊放,鬥豔芬爭,醉賞榜首何人,且看花落誰家……”
不少人都接過她手中的傳單,相繼交頭接耳的離去,很快的,她手中傳單發出去不少,那遠遠站著的青樓男子,笑著點頭,很是欣賞的看了她一眼,隨即進門。半夜時分,行人少了起來,可是她手中還有一大疊沒有發出去,她索性走到前麵的路口,一個人一個人發了起來。
她的舊棉衣已經洗了,身上穿著單衣,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又刮起了寒風,雪花盤旋著,朝著她的頸項鑽去,她冷的直哆嗦,站在那裏,看著經過的每一個行人,認真的發著單子。
一隻枯瘦的手接過了她手中的單子,然後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她,眸中全部都是淚光。
香草蓬頭垢麵的站在那裏,似乎不相信,她會半夜出來做這種事情,她看著傳單,又看看站在風雪中衣衫單薄的卿瑤翾,哭喊著,“你告訴我你有私房錢,這就是你的私房錢嗎?”
卿瑤翾低下頭,捏著紙粗糙的紙張,抿唇並不說話。
香草一把抱住了她,將她手中的單子全部打落在地,哭喊著道,“你是卿府小姐,你告訴過我,我們可以窮,可以被人恥笑,但是我們要有自己的風骨,這種花街柳巷,是你這種大家閨秀來的地方嗎?”
香草哭著,眼淚簌簌落下,她扶著卿瑤翾的肩膀,聲嘶力竭的看著她。
卿瑤翾沒有說話,隻是彎腰撿起了那些單子,香草卻再一次的將單子打落在地上,她看著她,哽咽著道,“小姐,菊娘若是看見你現在的這個樣子,該有多心痛?”
提起菊娘,卿瑤翾莫名心酸起來,菊娘就如同她的親娘,可是她死的時候,她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而且現在連屍體都不知道在哪裏。
她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被冥王府的人扔了出去,她找不到她的衣服,她曾經用過的東西,連為她立一個衣冠塚都不能。
看著卿瑤翾眸中簌簌落下的淚水,香草頓時心痛起來,她抱著她,安慰著卿瑤翾,“對不起,小姐,我不該提菊娘,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菊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香草,我也很想有風骨的活著,但是我做不到,我要籌錢給你找大夫,我要給爹疏通關係,我還要找到菊娘的屍體,所以,我必須做這份工作!”卿瑤翾看著她,臉頰上掛著眼淚,再一次撿起地上散落的單子,柔唇輕啟,一字一頓的道,“我不是小姐,從來都不是,我現在隻是一個棄妃,一個淩影安不要的棄妃!”
說完,她拿著單子開始發起來,每走過一個,她都笑著對行人道,“三月之後,花魁大選,百花齊放,鬥豔芬爭,醉賞榜首何人,且看花落誰家……”
香草看著她,似乎明白什麽了一般,接過卿瑤翾手中的一半單子,開始站在另外一個路口發了起來,兩人的聲音,飄蕩在清冷的空氣中,良久良久。
皇明寺,已經三天了,這裏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連走路都不能發出很大的聲音,住持為了迎接神秘的客人,差點發出通告封寺,可惜被神秘客人阻止。
那住持看著風姿卓越的客人,一直在猜測著客人的身份,可是猜測了三天,未果。
這皇明寺本不是什麽皇家最熱絡去的寺廟,因為這座寺廟太破太破了,破到神秘客人來之前,那佛像上都結了蜘蛛網。
可是三天前,這神秘客棧帶著一個宮中的腰牌,落榻在這裏,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安靜,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這裏的第一天,整整捐了五千兩銀子的香油錢。
這可是筆不小的樹木,從此,這位神秘客人就是這種的佛,所有人將他供奉起來。
淩辰希坐在佛像前麵,靜靜等著,他打聽過了,那個佛珠手鏈,確實是一個宮女幾千天從這裏求走,若是猜測沒有錯的話,母後會派那個宮女來到這裏還願。
可是他已經等了三天了,始終不見母後身邊的宮女。
這一日,風雪很急,他本以為,不會再有人來到這個破廟,正打算從蒲草上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寺廟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臉色微紅的少女走了進來。
“無大師,請問無大師在嗎?”那少女喊著,拉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一頭烏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