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十賭九騙
“香草,不哭了,銀子的事情,真的不是問題,連香草你都存了這麽多私房錢,別說小姐了,其實我也在很多地方埋了不少私房錢,足夠將你的病治好,我現在就去拿錢請大夫!”卿瑤翾笑著,安置好香草,然後走了出去。
外麵風很大,雪也很大,這些年來,這是卿瑤翾見過的最大一場雪,她站在風雪中,感覺到了無所適從。
街頭上很少有人,就算有人,也是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急衝衝的回家。
她站在那裏,絲毫沒有感覺到冷,隻是每經過一個人,她就上前,詢問的道,“請問貴府需要傭人麽?我會讀書寫字,作詩繪畫,洗衣燒飯,劈材打水都可以……”
所有人都搖搖腦袋,這個時候年關快要近了,一般都不會需要新的傭人榛。
她站在那裏一直到子夜時分,手腳冰涼,都沒有找到一份可以帶來收入的工作。
回到房間窩了不到兩個時辰,發現剛剛退燒的香草,再次開始高燒囈語,她著急的起身,想要去找大夫。
剛剛走到客棧的大廳,掌櫃的站在那裏等著她,為難的道,“卿姑娘,你已經欠下了五天的房費,若是再交不出房費,我也很難跟東家交代!溢”
“劉掌櫃,拜托你緩我幾天,這幾天我一定找到銀子,我妹妹生病了,病的很嚴重,這個時候,你不能趕我們出去!”卿瑤翾祈求的道。
掌櫃的看了她一眼,最後將眸光落在她破了洞的布鞋上麵,憐憫的點頭,歎息道,“卿姑娘,我看你那妹妹,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你還是放棄她吧……”
“不,她不是無底洞,她隻是被人打傷,然後又染了風寒,我相信隻要有大夫,她一定會沒事!”卿瑤翾說著,朝著外麵跑去。
掌櫃的在外麵喊著,“兩天,再寬限你兩天,兩天之後一定要將房費補齊!”
“嗯!”卿瑤翾點頭,在風雪中,朝著醫館跑去。
空氣中,一團團霧氣,是她由於奔跑而嗬出的白霧。到第一家醫館的時候,醫館的門剛剛打開,出診的大夫一聽她沒有銀子,根本不給診治了,讓小二將她趕了出來。
接著是第二家,第三家,沒有人一個人願意幫她,一聽賒賬,全部都搖手拒絕,有些甚至連門都不讓她進。
她走在風雨中,感覺到了無比的冷,路邊有賣熱氣騰騰的包子,她看著那雪白的包子,咽了咽口水。
她已經沒有銀子可以買吃的了,昨天給香草熬的粥,放在那裏,叮囑了小二哥,等香草醒來,熱了給香草吃,所以她沒有舍得吃一口。
香草現在是病人,她能省就省吧。
日暮十分,已經跑遍了全京城所有的醫館,可是沒有找到一家肯幫助她的,她站在那裏,看著街邊喧囂的青樓賭坊,眉頭緊蹙。
耳邊傳來一陣哭鬧的聲音,然後是推搡中有人摔倒在地上,卿瑤翾回頭,隻見賭坊中有人被轟了出來,被轟出來的是一個女人,女人披頭散發,身材臃腫,躺在雪中,不停的哭喊。
“黑心賭坊,將銀子還給我,還給我……”那女人看著賭坊,眼淚洶湧落下,哭的撕心裂肺。
“大娘?”卿瑤翾認出了韓元梅,趕緊上前,攙扶起她,蹙起眉頭道,“你怎麽在這裏?”
“瑤翾,你來的正好,她們欺負我年老無依,五百兩銀子,全部都給他們騙走了,我的銀子,還我的銀子……”韓元梅哭著,就要朝著賭坊裏麵衝去。
卿瑤翾被凍的僵硬,還沒有反應過來,韓元梅已經衝進了賭坊,接著一陣拳打腳踢,她鼻青臉腫的被打了出來,四個黑衣大手站在門口,嘲笑的看著韓元梅。
韓元梅睡在地上,不停哭泣,“天殺的,你們設黑局,還我的銀子,還我救命錢……”
“死婆娘,再在門口擋我生意,我將你手腳都剁了,認賭服輸,還敢跟爺唧唧歪歪,爺讓你以後都說不出話,也不看看這裏是誰的地盤,想要耍賴?”門口出現一個黑色短衫的男子,嘴巴裏麵叼著跟煙袋,一看就不是好人。
卿瑤翾上前,將韓元梅攔在了身後,蹙眉瞪著那黑衫的男子,不服的道,“十賭九騙,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耍的什麽伎倆,騙一些老弱婦孺,你們很得意麽?”
“呦,這丫頭夠味兒!”那黑色短衫的男子上前,圍著卿瑤翾轉了一圈,然後揮手,“來人,將這肥婆娘抓起來,手腳全部剁掉!”
“不,不要——”韓元梅哭了起來,拽著卿瑤翾的褲腳,掙紮著被幾個男子拖走。
“瑤翾,救我,救我……”韓元梅哭著,朝著卿瑤翾求救。
卿瑤翾隻是站在那裏,冷冷的看著黑色短衫衣服的男子,他抓了大娘,隻是想要威脅她而已。
然威脅她,他對她必有所求,就看看,他求的是什麽好了。
“你不擔心麽?大爺我要砍了這婆娘的雙手!”那叼著眼袋的男子上前,痞裏痞氣的看著卿瑤翾。
“你想怎樣?”卿瑤翾冷漠的道。
“瑤翾,我欠下了他們一百兩銀子的賭債,瑤翾,救救我,我是被他們騙了……”韓元梅哭著,眼睛紅腫的看著卿瑤翾。
卿瑤翾站在風雪中,柔唇緊抿,她容貌清豔,眼神純澈,漂亮的如同一個山澗仙子,盡管一身的狼狽打扮,可是卻絲毫不損她的美貌,那短衫男子看她的眼神,她已經明白了什麽。
“做我小老婆,我給你好吃好喝,還給你做新衣服,這婆娘欠下的一百兩銀子的賭債,全免!”那短衫男子笑著,上前戲弄的看著卿瑤翾。
卿瑤翾冷睨了他一眼,淡漠的道,“不就是一百兩銀子的賭債嗎?她怎麽欠下你的,我怎麽還回來!”
“你怎麽還?你有銀子嗎?看看你這鞋子,穿很久了吧……”那短衫男子看了卿瑤翾一眼,吧嗒吧嗒吸著眼袋。
“她賭輸的,我當然用賭還!”卿瑤翾一字一頓,聲音平靜。
“好,有氣魄,不知道你是要怎麽個賭法?”那短衫男子鼓掌道。“我不會賭,但是我會猜色子的點數,你隨便搖色子,隻要我能說出點數,就算我贏,好不好?”卿瑤翾看著那短衫男子,再次開口道,“一百兩銀子,就算十兩一次好了,我猜十次,若是我贏了,你就放我們走,以後不要再追究那一百兩銀子!”
韓元梅臉色頓時一變,這可比押大押小難多了,萬一她輸了,又沒有銀子賠給人家,她不是要被剁手跺腳了嗎?
想到這裏,她臉色慘白,瑟瑟發抖的看著幾人。
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隻有那短衫男子,還算鎮定,他點頭吧嗒煙袋,“今天爺興致好,就陪著你玩玩兒,玩好了得跟爺回家,今天晚上就把洞房入了,啊哈哈……“
所有人哄笑起來,嘲笑的看著卿瑤翾。
卿瑤翾卻臉色冷漠,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我有我的原則,我娘寫給我的家法,第一條就是戒賭,所以你們這賭坊,我不進,你們將桌子搬出來,我們就在這裏擲色子,你看可好?”
“好,聽姑娘的!”那短衫男子將煙袋敲在旁邊一個打手的頭上,“去,將桌子搬出來,讓你們都開開眼界!”
很快的,桌子搬了出來,度房內不少人已經走出圍觀,風雪中卿瑤翾站在那裏,指著桌子道,“開始吧,我隻猜十把,十次之後,請你放我們走!”
“放心吧!”那短衫男子笑著,抄起桌子上的色盅,搖了起來,他搖的花樣十足,最後落定,指著那色盅道,“猜吧……”
卿瑤翾平靜的看著那色盅,搖頭,“我可以猜,但是我有個要求,必須我親自揭色盅蓋子!”
“呦,懂得還不少!”那短衫男子雙手環胸,開始正色看卿瑤翾。
卿瑤翾苦笑,十賭九騙,這些技巧在書中都有,隻不過她從來沒有實踐過而已。
再說她一眼看出,他們在色盅的蓋子上加了機關,揭蓋子的那一刻,裏麵的點數隨時都可以變,若是讓他們揭蓋子,她一點贏的希望都沒有。
“好,爺就答應讓你揭蓋子,還有別的的要求沒,一次提出來!”短衫男子大方的回答。他根本不會想到,卿瑤翾年幼之後,唯一的玩具就是相府拾來的色子一枚,不然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答應的這麽爽快。
第一輪開始,卿瑤翾盯著他拿色盅的姿勢,直到他落定,淡漠的回答,“二十八點——”
說完,她伸手,快速的揭開了蓋子,五枚色子加在一起,剛好是二十八點,絲毫不差。
將蓋子蓋好,她將色盅推在了短衫男子的眼前,“第二輪,開始吧……”
短衫男子已經有些懷疑,自己遇見了高手,這一次他搖的沒有任何花樣,卻篤定無比,將色盅放定在那裏,凝視著卿瑤翾,“猜——”
“五個一點……”卿瑤翾毫不猶豫,揭開了色盅,果然是五個一點。
十輪結束,她全部答對,周圍先是鴉雀無聲,最後是雷鳴般的掌聲,所有賭徒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她,她一步一步走近韓元梅,所有人都讓出了一條路。
韓元梅已經被嚇傻,定定的看著卿瑤翾,卿瑤翾伸手,攙扶住了她,小聲道,“大娘,你的傷要不要緊,我帶你回去包紮……”
“瑤翾,你真的是瑤翾?”韓元梅不信任的道。
“大娘,你的腳還能走麽,要不要我背你……”卿瑤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彎腰查看她的腳,發現她的腳上隻是皮肉傷,這才直起腰身,攙扶著她一步一步離去。
回到客棧,韓元梅依舊沒有從剛剛的震撼中醒來,她一把握住卿瑤翾的手,激動的道,“瑤翾,我們可以去賺銀子救你爹了,你既然有這本事,為什麽不早些告訴大娘?”
“大娘!”卿瑤翾怒視著她,不由得蹙眉,“十賭九騙,賭局中沒有一個真正的贏家,贏的永遠都是東家,這個道理,你怎麽不明白?”
“我怎麽就不明白?瑤翾,你隻要站在那裏,告訴大娘,買大還是買小,咱們以後的日子,就有著落了!”韓元梅瞪著雙眼,興奮的看著卿瑤翾。
“我不會那麽做,你已經將雲煙冷翠輸了出去,若是想賭,你就去找你的親生女兒卿瑤琪,我這裏養不起你這個賭徒!”卿瑤翾怒道。
“好你個沒良心的小蹄子,你就是心裏怨恨著你爹,不肯救他,對不對,我就知道,瑤琪是沒有良心的,你也是個沒有良心啊,老爺,我對不起你,我先走一步,在黃泉路上等著你……”韓元梅說著,就朝著一邊的櫃子撞去,卻被卿瑤翾一把抓住。
她緊咬下唇,憤怒的道,“若是要尋死膩活,請去客棧外麵,這個房間我們今晚還要繼續住下去!”
“老爺啊,你聽聽這是你的女兒啊,你聽聽她都說了一些什麽,她要殺了我,她要我死啊,老爺……”韓元梅哭著,幹嚎沒有眼淚。
卿瑤翾臉色難看的睨了她一眼,轉身出去熬粥,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必須吃點熱乎的補充體力,明天她一定要找到工作,好給香草找大夫看病。
熬好了粥,回到客房,韓元梅再一次將所有行禮翻找了一遍,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她懨懨的坐在那裏,看著卿瑤翾手中的熱粥,皺眉道,“這個是豬食嗎?你不會要我晚上就吃這個吧?”
“你可以不吃,我們糧食剛好不夠!”卿瑤翾冷漠的道,她先是自己吃了一碗,然後給香草盛了一碗,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喂她。
香草依舊在昏迷中,有時候喂她下去,她不知道吞咽,那米粥就順著嘴角流了出來,卿瑤翾很擔心,看著骨瘦如柴的香草,漂亮的秀眉,蹙的更緊。
韓元梅在吃過熱粥之後,就又出門了,至於去哪裏,卿瑤翾一點也不想知道,她守在香草的身邊,幫她潰爛的傷口換藥,將她全身擦洗了一遍。
天明時分,韓元梅哭著跑了回來,她一進門就跌倒在地,臉色慘白,哭叫著,“瑤翾,瑤翾,怎麽辦?公文下來了,你爹他三個月之後午門斬首示眾!”卿瑤翾給香草擦拭額頭的手僵在那裏,臉色瞬間慘白,她擰眉看著哭喊著進門的韓元梅,緊抿柔唇,一言不發。
“瑤翾,你一定要救救你爹,一定要!”韓元梅哭著上前,緊緊的抓住了卿瑤翾的手,聲音嘶啞。
“我現在這個樣子要怎麽救?”卿瑤翾撿起一邊的毛巾,絕美的清眸中,泛起一抹蒼涼之色,她坐在那裏,如一尊塑像般,一絲表情也無。
“瑤翾,香草身上的那個玉佩,賣了整整一千兩。五百兩銀子我給了軍機處李大人的兒子,他答應我一定幫我疏通關係改判你爹的死刑。但是疏通關係要五千兩銀子,我沒有五千兩,隻要去賭坊,我不是故意去賭的,瑤翾,你一定要想想般,湊夠五千兩銀子……”韓元梅哭著,眼睛通紅,不住哽咽,眼淚鼻涕流了一把,模樣甚為狼狽,絲毫沒有當初相國夫人的氣勢威風。
卿瑤翾見她說的不似有假話,微微動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大娘,我現在的狀況你也知道,香草看病都請不起大夫,我哪有五千兩?”
“瑤翾,你是不會猜色子的點數嗎?你去賭坊,你有這絕技,你一定能很快的贏夠五千兩……”韓元梅停止哭泣,拽著卿瑤翾的手,說著就要將她朝著外麵拖去。
卿瑤翾蹙起眉頭,掙脫開她道,“大娘,我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去贏錢,你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果然啊,你爹生了兩個不孝的女兒,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都怪我生不出兒子,當初為什麽不直接將你淹死,讓你活到現在看我的笑話,看著你爹活活死去,天呐……”韓元梅哭天搶地,坐在地上,不住的拍著自己的兩腿。
卿瑤翾無奈,隻能蹙眉看著她,“瑤琪呢?她現在是皇子妃,連五千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嗎?”
“遠漕啊,你當初為什麽要這兩個女兒啊,你當初怎麽不掐死她們,現在你有難,你兩個女兒,一個都不肯管,遠漕……”韓元梅哭著,如唱戲般,聲音抑揚頓挫,眼淚鼻涕一起流下。
卿瑤翾聽的心煩,索性幫香草蓋好被子,走了出去,外麵風雪已經停了,路麵濕滑,她穿著鞋子,一步一滑的朝著城門走去。
城門上寫著近期將要處決的幾個死囚犯,其中一個就有卿東陽的名字,還有別的,都是一些江洋大盜打家劫舍的罪大惡極之人。
卿東陽為官一生,步步為營走到今日的地步,沒有想到,老了之後,晚節不保,竟然跟這些江湖匪類一起被處死。
他雖然算不得是一個好官,可是在相府生活了十幾年她知道,卿東陽沒有做過好事,可是也沒有做過壞事,這樣的懲罰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嚴重。
而且當初跟他一起被捕的幾個貪官,府裏查出的贓物,可是比他多多了,卻沒有被判處斬,偏偏他……
當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西路國的天,似乎要變了。
她對著自己的手嗬氣,朝著京城鬧市走去,她希望能夠碰碰運氣,找到救卿東陽的辦法。
迎麵走來一個人,卻並不陌生,那人遠遠的對著他微笑,似乎也很意外在這裏碰見她,她站在那裏,尷尬的打著招呼,“季世子——”
“姑娘,可真巧!”季揚笑著,站在卿瑤翾的眼前,隔壁疾馳過一輛馬車,卿瑤翾還沉浸在尷尬之中,沒有留意到身後,卻被季揚一把拉過,她險些摔跤,他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她這才站穩。
推開他的胳膊,卿瑤翾尷尬的神色消失,倒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多謝季世子……”
“姑娘似乎很介意我的身份!”季揚眉頭一皺,不悅的看著卿瑤翾,他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她,卻似乎很介意他世子的身份。
的確,他在京城,是一個尷尬的存在。
皇上拿他威脅平陽王,可是父王卻在平陽娶了十八房小妾,生下了九個兒子,他這個世子,就顯得可有可無。
京城的達官貴人,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嘲笑他這個有名無實的質子,也很少有人願意與他結交,可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寒酸的姑娘,竟然也看不起他。
卿瑤翾慌忙擺手,有些著急的道,“不,不是這樣的,質子身份顯赫,我隻是,望而生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