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第一二六章 送你離開
只是不知道,師父這樣做,是已經想到了脫身的辦法,還是只是不想更多人遭累而已。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證明他那一日接到信后的選擇是對的。
陸止沒有再多思量,提著糕點,向女帝寢宮走去。
這一次,雖然師父沒有給他來信,只是帶來了這包糕點,但是這包糕點,在女帝的眼裡,完全也可能用來傳遞信息。
只要有一絲絲可能,會讓女帝產生這種想法,他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將東西呈交給女帝過目。
寢殿。
女帝與命帝,各著便裝,分坐棋案兩旁,屏退了宮女近侍,開始了一盤棋局。
兩人自定鼎天下之後,便少動兵戈了,尤其是近一二年,除了北面的北夷鬧得凶些,其他地方的戰亂,都已經平定了,他們更是連運籌帷幄的機會,都少了很多。
偶爾的一盤棋局,便成了他們互相較量的唯一戰場。
初初布局,棋盤上的局面並不緊張,命帝便一邊落子,一邊和女帝聊起了近來的局勢。
他劍眉星目,面貌英武,挺拔之資,深具貴氣,素日犀利的眸光,看著女帝時,卻被溫柔涵蓋了一切,低沉的聲線,亦少了對旁人時的沉冷霸氣,時常延伸出几絲柔和的繾綣。
「近日朝堂內外都不平靜,你的大計又要推后了。」他微微笑著,落下一子,像在評說一場可看可不看的戲。
「也無妨,我本也想再容那人些時日,有日子沒能遇到讓我這麼費思量的人了。」女帝認真盯著棋盤,片刻,也落下一子,看到命帝單手抵唇,瞧著她新落的棋子認真思量,唇邊,微微折起一個笑紋。
片刻后,女帝才淡去笑容,繼續道:「如今水患已經被控制住,各地漕運也在有序地恢復。戶部拿出了安置災民的措施,明日便會正式開始施行。唯一要費思量的,也就只有眼下的朝局。」
「日前我訓斥了程閣老,程閣老就墜馬病了。他這一病,彈劾他的奏章,也像早有準備一般,真真假假地都冒了出來。他有幾個心腹,也都在這短短的日子裡,或明或暗地投靠了蘇黨。這一切,都變得既快又巧。」
命帝將視線從棋盤上,轉移到了女帝的眼睛上,微微點頭,眸光多了幾分認真。
「哼。」女帝勾起一個笑容,眸光卻冷了下去,「這程黨裡面出了高人,以退為進,是在框著蘇黨自掘墳墓呢。現在,就看蘇家有沒有腦子了。」
「你不準備敲打敲打蘇閣老嗎?」命帝思量了一會兒,落下一子,問。
「不敲打,我就是要看看他們得意之下,能到幾何。你我不發威的日子久了,這些老樹的根扎得深了,怕是早就想成精了。若他們真是忘形到沒了邊界,那就把他們都收拾了。」
棋盤上,布局初成,女帝落下一子,在棋盤上叩出「啪嗒」一聲輕響。
命帝垂眸,神思遊離片刻,合了合眸,微微點了點頭,也落下了一子。
棋局即將步入中盤時,女官來報,陸止求見。
女帝抬頭看了命帝一眼,隨即點點頭,陸止便被帶了進來。
「你的師父,又來信了?」女帝與命帝,對弈未停,淡淡地問。
「稟陛下,師父沒有來信,只是托出宮辦事的朋友,為臣帶回了一包糕點。」陸止恭敬道,雙手奉上了那包糕點。
女帝掃了一眼,見包裝完整,便道:「拆開吧。」
「是。」陸止恭敬地應了一聲,將包裝拆去,將糕點,平鋪著擺在包裝用的油紙上,呈給女帝過目。
女帝掃了一眼,命陸止將糕點掰開。糕點掰碎后,女帝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想了想,對陸止道:「把糕點放過來,你退下吧。」
「是。」陸止依言照辦,將糕點小心地放在了榻上。
陸止退下后,女帝盯著那包糕點,眉頭微皺,思量片刻后,看向了命帝:「你看出了什麼端倪嗎?」
命帝搖了搖頭:「若是你都看不出,那便是沒有端倪可尋,這就是一包平平常常的糕點。」
他微微勾了勾唇,眸光微深:「此人身處如此局面,還能如此淡定,要麼是不畏生死,要麼是胸有成竹。我覺得,你與其盯著它看了又看,不如讓青白再添派些人手,早日給你查出謎底來。」
「不錯。」女帝眼中燃起了勝負之欲,馬上傳來錦衣衛,命錦衣衛傳諭沈青白,即刻增派人手,不得放過和陸懷有關的每一個細節。
錦衣衛離去之後,女帝重看棋局,捻起一枚棋子,目光掃過那包糕點,心中忽而略過一個閃念。
如今這風雲突變的朝局,會不會和泰然自若的陸懷有關聯呢?
一瞬之後,女帝覺得自己這念頭來的太過莫名了,微微合了合眸,將這念頭放了下去,繼續與命帝在棋盤上,廝殺了起來。
陸府東廂。
陸懷自回來后,便坐在書房中一語未發,連燈也未點。
秀珠幾次走到屏風前,隔著幢幢暗影,將他瞧了又瞧,終於忍不住拿了火摺子,將書房裡的燈點亮了。
書房裡盈滿了暖暖的光亮,秀珠的心裡才踏實了一些。
她吹熄了火摺子,轉過身,便見陸懷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陸懷一貫是平和的,淡定的,從容的,不論有多少事壓在心裡,都鮮少會表露出來,但這一次,他看著她的眼神里,卻有著顯而易見的凝重。
秀珠的心,不由微微提起。
她走過去,輕輕地握住了陸懷的手,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老爺,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嗎?」
「嗯。」陸懷點點頭,牽著她的手,讓她坐到了他的身邊,低聲對她道:「形勢變得不太妙,可能要將娘和你,還有巧兒,都送離京城。」
「那您呢?您不和我們一起走嗎?」秀珠擔心地握緊了陸懷的手。
「我須得留在京城善後。」陸懷用雙手合握住她的小手,凝著她的眼眸,慎重地道:「不必擔心我,只要你們能安全離開,我便有脫身的辦法。」
秀珠瞧著陸懷,瞧了半晌,終於還是妥協地點了點頭,但仍是不放心地問:「那您要多久才能脫身,和我們團聚?又要什麼時候送我們走呢?」
「目前還不能送你們走,須得找個合適的時機,將你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這件事,我會儘快想辦法。至於我何時能夠脫身……我也不能確定,若是運氣好,也許一年半載里,便有機會,若是運氣不好,也許要等上三五年,才能脫身。」陸懷不確定地道。
秀珠聽到他說出了時間,心下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三五年,是長了些,可總也是一個時間,她真怕陸懷連個大致的時間都說不出來,那樣,怕是陸懷一留下,她就再也沒有可能見到他了。
秀珠垂了垂眸子,又不確定地看向了陸懷:「那……還要繼續瞞著娘嗎?」
「要。我會儘快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她,在我告訴她之前,你都要繼續瞞著,切不可走漏了風聲,否則,便麻煩了。」陸懷攏緊了秀珠的小手,慎重地囑咐。
「好。」秀珠點點頭,看著他溫柔的臉龐,想到很快就要和他分開,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心裡就像被一隻手,狠狠地磋磨著,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她掙開了陸懷的手,偎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一將他抱緊,眼淚便控制不住地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將他胸前的衣裳,洇濕了兩團。
「莫傷心,我們總是會再團聚的。也莫怕,我會拜託我的朋友,一路護送你們離開,將你們安頓妥當。」陸懷輕輕地順著秀珠的背,柔聲安撫著。
可秀珠,當下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是想緊緊地抱著陸懷,告訴自己,他還在她的身邊。
陸懷也知道,分別對秀珠有多難,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下一下,耐心地繼續順著她的背,輕輕地抱著她,默默地哄著她,安撫她。
這樣過了許久許久,秀珠臉上的淚都幹了,才在他懷裡,聲音悶悶地問他:「您的朋友,是什麼人,可靠嗎?」
「可靠,是我可以以命相托的朋友。你也見過,就是我們第一次相見時,陪我一同選宅院的那個人。他叫哲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在宮裡一塊兒長大的。」陸懷溫柔地和秀珠說。
秀珠一想到哲安,便有些緊張,忍不住捏緊了陸懷的衣裳,聲音低低地說:「我怕他。」
「怕什麼?」陸懷忍不住笑了:「因為他那日凶了你和王張氏嗎?」
「嗯。」秀珠忐忑地點了點頭,悄悄抬頭看了看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