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往生有夢十
溝壑縱橫的石麵上,粗大的鐵鏈釘進巨石裏,手銬腳鏈緊鎖住人,下邊,是滾滾冒泡的岩漿,溫度太高濺起四處亂飛,一不留神,就掉到衣服之上,燒出一塊洞來,灼在皮肉之上,還能留下一塊疤,那火的溫度才會降下去。
紫槭盯著飛上來的紅焰,根本沒有去避開的力氣,隻能任烈焰灼傷她,身上衣服上,到處都是焦黑的洞,冥王是個極厲害的人,能夠一手將她捏成青煙,也狠毒殘暴,會為了一個女人,要她在岩漿洞裏受盡折磨,她們竟真的這樣相像,到了真假難分的地步。
本該早就沒有知覺了的,岩漿掉到身上時,痛覺卻一下比一下清晰,就連想要暈死個一時半會,都沒有機會,懸在身上的鐵鏈沉重無比,勒在她的腰上,恨不得嵌進她的皮肉,身上有傷,更是動彈不了。
橫亙進對岸一片漆黑裏的石橋上,忽走出兩個親密無間的人,黑衣素衣,兩個都是無比熟悉的身影,她瞟了一眼,麵前濺起的巨大火花,似被點燃火藥炸飛的煙花,她看著,由它們掉在她身上,一滴掉在手背上,一滴掉進衣襟裏,無數細小的掉在身體上。
脖子旁冒出一道焦灼後的濃煙,手背上黑了一大片,燒的滋滋作響,融了皮肉,能看見骨頭,她抖動一下,呼了口氣,像什麽都沒有發生,躺在石麵上了。
紫萁抱著君遷的手臂,向後躲了躲,不忍看到這樣的場麵一般,目光盈盈說:“君遷,姐姐她,不是故意要傷我的,你放她下來,好嗎?”
他握住身旁人的手,抱入懷裏,擋住她的視線,說:“假心以幫你之名換走回魂燈,地府殿裏還敢對你大打出手,這樣歹毒的人,就該要她受盡折磨。”
她靠在他胸前,說:“她是我的姐姐,日後我們成親,就是我們兩人的姐姐。”
她全當看不見,盯著滾燙的熔岩發呆,又紅又熱的岩漿,不高高濺起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朵花,要是真放她下去,倒也挺好的。
紫萁慢慢推開他的手,望向崖壁上插翅難逃的人,眼中憐憫,於心不忍,對著她勸說道:“紫萁姐姐,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傷我,是我溺於愛情,將往生島的重任放在你一個人肩上,但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美好,我和君遷,是有緣人,凡間一世相守後,我更不想離開他,也不想再回去往生島了,姐姐,請你原諒我。”
“你為何這樣傻,一個無情的花魂,說這些她懂的了麽,嗯?”他刮了刮她的鼻頭,即使是在懂得情之後,她還是這樣天真,叫他以後怎麽放心。
崖上人的眸子動了動,終是什麽都沒說出口,別開了頭,擁抱這種事,並不是什麽外世常見的習慣,是兩心相悅之人,想要永遠相互依偎的開始。
“姐姐隻是沒能遇見一個心悅的人,等她找到了,就會明白的。”她為她爭辯,相依為命幾百年裏,她才是那個紫槭,善良大度,重情重義,她學的很像,幾百年裏盡學習去了。
她明白,紫萁每這樣說,便會讓那人多討厭她一份,在她的襯托下,她實在太惡毒了,說來,這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她隻有一點點在意,千思萬慮後,會在身上強烈的痛意裏不在乎,也不知道是為了要回擊誰,或許是為了讓掛在砧板上的自己,看起來要名副其實許多。
始終沒有聽見她說一句話,君遷並不願意來著一趟,這種東西,看了隻會汙濁雙眼,摟著紫萁,想哄她出去:“走罷,說好隻是看一看。”
她確實是想看一看,是想讓她看一看,可她這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實在激不起她的鬥誌,與其在這無趣不如做個乖巧的人,依依不舍的點頭,說了聲:“好。”離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
岩洞裏,又重歸平靜,她忽覺有些困倦,靠在岩石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又聽見有些響動,睜開眼看,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個白衣的持扇公子,站在石橋上大叫:“可還活著?”
紫槭點了點頭,下方石橋上並看不清她垂下長發擋住的麵容,確認她尚有氣息,他立即飛上前去,岩漿上的高溫連他都無法承受太久,抓來這麽久還能活著,也是個奇跡,但也不覺得她能大聲和他說話,所以選擇自己受點損失,回魂燈一事,要早日終結才好。
“雙生子?”飛到她麵前,他第一眼看向她的臉,雙生子見過的不少,這樣照著另一個刻畫出來,沒有一點差別的,也是少見,還以為是冥王心心念念的女人被鎖在這兒了。
她垂下頭,沒有為他的話做出回應,這張臉,卻為她做了,她們就是雙生花魂,一某一樣,沒有差別的。
薑糾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不去糾結雙生子這個事,他今天是有事而來,問:“回魂燈,你給了誰?”
回魂燈這事,在冥王回來之後才有了進展,雖沒找到還陽的那些不死人,卻發現了另一條線索,參與這件事的,還有九重天上的人,正是和她一同換走回魂燈的人。
“碎了。”她仍說著她看見的,在還沒有給任何一個人之前,那燈就已經碎了。
這回答,好似聽誰說過。他用扇子抵著下巴思量,到底是誰說的。
她忽抬起頭,眼中泛起一層淚水,說:“我明白了!”
薑糾一怔,放下手來,半響才道:“是你!”是那天倒在他門前,被他誤認為被冥王欺負的紫槭,那時候她告訴他燈碎了,這句我明白了,就是那日她沒能明白的東西,那那個即將成為冥後的女人,是誰?
“我才知道,不明白有多好。”她哽咽著,沒想到會被一個隻見過兩麵的人認出,而曾經想要娶她的人,抱著別的女人當成是她。
“你……”他說不出安慰人的話,想了想,還是問了別的:“她是誰?”
“雙生花魂。”她說到,眼中的淚水已經幹涸,岩漿的溫度太高,奪走了她身體裏大量的水分。
他展開扇子,白光圍著扇子轉動,似想將她放下來,說:“我帶你去找他,說清楚這一切。”
紫槭搖搖頭,不知道要怎樣去說清楚,就算說清楚了,他要怎麽做,會幫她殺掉紫萁還是一樣的綁到這岩漿之上?“算了,我和他凡間一世,已經圓滿。”
如此說著,她眼中並沒有想要放手,圓滿隻是一個借口。薑糾尊重她的選擇,合上扇子,情之一字,複雜萬分,他曾經是個凡人的時候就這樣認為,一個才懂了冰山一角的花魂,等她千帆過盡,再做選擇也不遲。
回魂燈可真是個好東西,一連牽扯上神鬼兩界,好不容易查到的唯一線索,都是送燈回來的人片麵之詞,還真的以為得到不得了的消息了,他才急急忙忙跑來,回魂燈一日沒有找回,有心人便越有機會利用,現在看來雖有點差別,也差不上多少。
麵前這人是無辜,就剩另一位了,真是有點手段!
花心蘿卜動了真心瞎了眼,風花雪月出了誤差也是獨其一人。
“號鍾,”她喊道:“你可以幫我保密嗎?”
薑糾本是想捅破的,猶豫片刻,還是點頭答應了她,局外人沒什麽好插手的,而這個秘密一守,算起來有近千年之久。
三日後,紫萁又來了岩洞,這次她是一個人來的,穿著一身紅色的喜服,衣服上繡著往生和彼岸相互依靠,金色的珠釵寶光燦爛,晃得人睜不開眼,她站在下方的石橋上,對每日熱焰燒灼的人說:“姐姐,我就要成婚了,嫁給君遷做冥後,他說我是這個世上最美的新娘,我真高興,我希望你也能來,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想你祝福我。”
祝福?還要怎麽祝福,不是早就在祝福他們了麽?紫槭看向她,眼裏淡漠一片,聽著她不停地說:“姐姐,地府殿裏有一個叫孟婆的官職,我覺得很適合你,我和君遷說好了,如果你不再想殺我,以後就讓你去做孟婆,你肯定會喜歡,我有預感,孟婆亭會成為第二個往生島。”
她忽一陣驚喜道:“呐!我才知道地府裏麵也有往生,君遷說,人喝了孟婆湯,進入輪回道,就叫往生,姐姐,我們守著的並不是往生島,是這個往生啊。”
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她很聰明,眼中看見的比她看見的要多的多,今天來說這番話,大抵也是料到了結果,你想守著的往生還在,你會忍心拋棄它嗎?
紫槭點頭,她不會。
紫萁滿意一笑,拿出一麵鐵牌展出,身上的鐵鏈自動鬆開,鐵牌裏傳來一股力量,包裹著她,送她到石橋之上。
她跑去扶住她的手,做這一切的目的昭然於心,虛抱住她喜悅的說:“姐姐,我們又可以一起守護往生。”
她推開她,點頭,她們之間不論真假的情分,都到這兒了,輕聲說了句,“我想回往生島看看。”
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臉上帶著要嫁給心悅之人的歡喜,湊在她跟前說:“嗯,姐姐要記得回來,可不要錯過了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