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春雷十二
冥王見勢不對,轉身欲走,凝珠手腕微動,一道似火一般的紅色光芒衝了出去,凡是紅芒走過的地方,地麵都開裂崩塌,嘭的一聲,一片灰塵掀起,碎石落地聲不絕,擋在身前的巨碗四分五裂,又成了一堆碎片,灰塵散開,孟婆嘴角流出一道殷紅。
他驀地回頭,拖住孟婆,將她拉到身後,黑色的陰氣擒在手中,似要和她一打。
凝珠麵無表情,像是一個被繩子拴住的木偶,沒有意識的舉起手,紅芒在她手中簌簌掉落,冥王全數躲過,手裏拿股黑氣卻沒有機會打出去,淩空飛起,才打出第一擊。
她衣袖一甩,那黑氣才打到她身上,就似霧消散了,兩人在空中打了一會,他仍隻有躲的份,召來黑白無常的索命,兩根繞做一股,分出兩個頭,盤在身前,幫他擋著攻擊,他一麵向她靠近。
凝珠來勢極猛,冥王甫一動,那兩條索命聽不清命令的變成兩根,衝著他去了,他一揚手,隻好將索命掃落,祭出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持劍破開紅芒,朝她刺去。
她原地不動,不見攻擊也不躲開,靜候他來一般,那劍攜一股陰風衝去,到了身前,她才慢慢抬起手,一指抵著劍尖,一路後退。
看起來是她輕敵,被冥王占了上風,其實在她指尖和劍尖指間,一早就有一股風屏,吹的那劍上寒光閃現,裹住劍身的濃鬱黑氣,向兩側飛走。
他忙收劍退回,黑風襲上,打在她的臉上,隻吹過一點點風,毫無作用。
“走!”他拉住孟婆,正要離開,她似一道魅影,追身而上,又是一起紅芒。
他推開孟婆,結印擋住,聽的一道響聲,那黑色屏障,被擊的破碎,一介冥王,連落荒而逃都做不到,隻能任紅芒穿過他身,半跪在地,拄劍才穩住身形。
她指尖相觸,似要繼續,孟婆跑了過來,擋在冥王麵前,急急喊了一聲:“不要!”
凝珠手勢停住,望著這不知從哪裏來的人,歪了歪頭。
孟婆一喜,沒想到她會真的停住,抓緊時機說:“還記得我嗎?”她不動,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孟婆又說:“你在奈何橋邊問我要了一碗孟婆湯,還記得嗎?”
凝珠放下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的,久到她已經忘記,今日才想起來,她仿佛看見奈何橋邊,白衣的女子,插了萬鬼的隊,問一個,問一個……大概長這樣的女子,要了一碗孟婆湯。
她覺得身子沉重起來,眼睛再也睜不開,昏昏沉沉的從空中掉了下來,腦海裏什麽都沒有,意識虛無的睡了過去。
孟婆鬆了口氣,一道金光湧入她身體,先治好她身上的傷,冥王已經站起,在原地等她,兩人什麽都沒說,趕緊走了。
春雷忽抬起頭,雙目欲裂,惡狠狠的笑了起來。
牢房裏又至平靜,水聲滴答滴答,沒完沒了,連沉睡的人都被吵醒。
眼中隻能看清一片模糊的黑影,一點點睜開,才發現眼前是一麵漆黑的牆,牢門緊鎖,幹草堆滿的地麵上,躺著一個人。
“顧晚。”她出聲喊到。
他一身身幹淨白衣,身上沒有血汙,靜靜躺在牢房裏,聽見她的聲音,睜開了眼。
凝珠興奮的動了動,卻發現自己被緊緊綁住,身子一動,耳邊全是鐵鏈震動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她被綁上了十字木樁!
怎麽回事,又發生了什麽,她怎麽被綁了起來,看樣子,他的傷基本都好了,大概是沒什麽事了。
她安靜下來,自己身上沒有一處傷痕,僅僅隻是被綁在這木樁上,他們,都沒有事。
“顧晚。”她又喊了他一聲,全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坐起身來,麵容白淨,幾縷頭發自額前散落,看向她“嗯”了一聲。
“顧晚,真好,你沒事。”她笑著笑著話音裏就帶了哭腔,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沒了,心裏的喜一陣一陣的,過了好些時候,她才鎮靜下來,是真的沒事了。
雖不太記得那之後發生了什麽,但再想起來,仿佛過了許久。
她見到顧晚,便想說話,她不是個安靜的性子,一說起來,也不能輕易停下。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死定了,但是肯定也不會,和你遇見,簡直就跟做夢一樣,因為你我來了這裏,過著和普通人不一樣的生活,我好多次都想回家,很想爺爺,真害怕再也見不到,每次這個時候,我都好後悔好後悔。”
提起之前的事來,心中大多都是埋怨,積壓在心裏,這時,有對著同一個人全吐了出來。
她繼續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好,有那麽對女孩子的嗎?可大多數時候,我也覺得這樣的生活十分有趣,會覺得遇見你很幸運,你在的時候,我總特別有安全感。”也漸漸體會甘之如飴這個詞所表達的意思,有一天,會願意自己的命運和另一個人的命運相逢,即使不同種族,這一刻,他們是沒有區別的。
“我有個問題。”聽她絮絮叨叨一大堆,總覺得有些事同他無關,或全部同他無關,他忘記不了她掉進他懷裏那刻,她眼裏的光,口中喊著的名字。
“什麽問題?”她忙問,難得有想聊下去的時候。
“你將我當誰看待?”
漆黑的水麵漣漪一圈一圈漾開,滴答滴答聲在狹小的空間裏放大,她該說誰,明明是同一個人。
想了會兒,才說:“顧晚。”
“九靈,是誰?”他追問道。
凝珠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衝他喊過一聲九靈,他竟然還記得,既然問起,該要怎麽解釋,若是直接說他們是同一個人,他會信嗎?
她沉思片刻,決定說說,信與不信,就隨他了,正要開口,石階上走來一行人。
那人一身繁華衣飾,傾城姿容,端莊淑雅,翩翩而至,喜氣洋溢,在牢房前停下,身後獄卒立即上前,掏下腰間鑰匙打開了門。
她隻看著跟在她身邊,常人看不見的春雷,定是她又完了什麽花樣。
錦華在顧晚身旁蹲下,微微一笑,抓住他的手,他就這樣任她抓著不放,竟沒有拒絕。
“晚哥哥,我們說好的,現在她已經醒過來了。”
不知兩人是做了什麽約定,顧晚不吭聲,握住她的手一同站起,有侍女上前給他披了一件鬥篷,錦華開心的挽住他的手,抱在身前,是要往外走。
是說好了什麽,讓他這般甘心被公主糾纏,她一腳蹬上木樁,悶聲悶氣的大喊道:“顧晚!”
他沒聽見一般,倒是錦華回頭看了一眼,大抵是擔心她有什麽事,可他沒有停留,她隻好跟著走了。
“顧晚!”小牢房裏,滿是她大喊的回音,一行人來的快,走的更快,隻剩她綁在木架上,掙脫不能。
春雷卻沒走,望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撇過頭來,嘴角笑意不善,眼睛繞著她轉了幾圈,譏諷道:“沒想到就這樣成了,這樁買賣又是因為你。”
“你什麽意思?”凝珠氣洶洶的,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便是爆打她一頓,都不足以泄心頭之恨。
她掂地飛起,坐在綁著她右手的木架邊上,說:“公主說,要殺你,除非娶她。”
凝珠掙著兩條手臂,似乎想靠蠻力掙鬆,卻一點用都沒有,用光了力氣,隻能認命般的被鎖在木架上。
為了救她,甘願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這樣,她並不開心啊,不遂她意,也違了他的心思,她分不清楚,到底要為留下一條命高興,還是為他娶了別人傷心。
“別做無用的反抗,等公主和顧將軍行了拜堂禮,自然會放了你。”她語氣平緩許多,不知是不是目的達成,心中歡快,也因她再做不了什麽改變,一切都將成定局。
小牢房裏隻餘一片鐵柵欄,和掛滿牆的刑具與她為伴,入口處的火叢越燒越小,應是那鍋裏的油快要燒盡,獄卒粗心也不記得要添。
她是真的想回家,回去之後,再也不要卷進這般莫名其妙的事情裏來,好好讀書,做一個學霸,考個好的大學,再有份工資不錯的工作,一輩子照顧爺爺……
誰都不遇見,就什麽都不會發生……
接下來幾天,凝珠在牢房裏過得很滋潤,雖被綁著不能動,卻有各種美食送來,專人剝好伺候著她吃。
這日子,是顧晚用自己換來的,她過得一點也不舒服,等到被放走,她突然想回去,可能被綁著伺候也還挺不錯。
公主準備了較輦,專門等她出來,接她回顧府喝喜酒,她怎麽能不去,公主和將軍的麵子總不能駁。
風自天黑起便沒停下過,來來回回都是冷颼颼的呼嘯聲,天空黑的看不出一片雲,宮人在前掌燈,燈籠擺動的厲害,晃得火焰碰到燈籠上,灼出一個小孔。
她裹緊鬥篷,繼續看著烏黑的天,攢著胸口一片空蕩蕩,給了自己一巴掌,瞎動什麽心思呢,人家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