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我為什麽要在大半夜折磨自己?
柴崎源生麵前的桌子上擺了一副拚圖, 已經完成了一半,他從零零散散的拚圖碎片上看出這和之前的“伴手禮”屬於同一個係列,不過數量要更多, 圖案也更複雜。
邀請他過來喝茶絕對不是宗像禮司的目的, 柴崎源生想道,一起拚拚圖才是。
但他最開始明明隻是想解決自己失眠的問題,結果現在不僅沒有解決, 柴崎源生感覺自己還更清醒了。
就算他現在向宗像禮司開口要個房間去睡覺, 柴崎源生估計自己也不一定就能睡得著。他一直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而且在宗像禮司的辦公室至少要比站在外麵吹冷風要好得多。
“柴崎。”
宗像禮司叫了他一聲, 柴崎源生從自己的思緒中短暫回神, 然後拿起手邊的拚圖碎片朝他遞過去。
對方接過碎片卻沒有直接拚上去,而是盯著那片拚圖看了幾眼, 笑了笑說, “你的眼力一直都很好。”
這些拚圖碎片全部都是透明的,樣子也大多模棱兩可,想從裏麵找出正確的碎片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大部分人在看到這些拚圖的第一眼就會因為眼花而放棄了。
但柴崎源生聽見這句誇獎後卻像是想起了什麽糟糕的回憶, 沉默地偏過了頭。
宗像禮司猜對方多半是想說他寧願自己的眼力不要那麽好。
宗像禮司第一次注意到柴崎源生就是因為拚圖。
柴崎源生剛來到scepter 4的時候宗像禮司並沒有多在意。基層的人事變動向來是由淡島世理負責, 況且他也確實沒有必要在意一個新來的門衛如何如何,頂多就是對方的年紀以及惹人注目的長相讓他稍微有點印象, 但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
這個新來的年輕人沉默寡言, 性格內斂, 似乎也沒有相熟的朋友, 做事倒是勤快, 但也不是什麽突出的特點。
直到那天柴崎源生被人叫過來跑腿送資料。宗像禮司當時正為了不巧被弄散一地的拚圖頭疼, 因為臨時還有別的事, 他順口就叫住對方幫自己整理一下拚圖。
宗像禮司當然沒指望柴崎源生能把那些拚圖全部拚回去, 事實上他隻是希望對方把地上的拚圖撿起來放進盒子而已。
但大概是他的用詞帶來了誤會,宗像禮司那天回來看見的已經是一整副拚好的拚圖了。
宗像禮司若有所思地問今天一直在走廊上打掃的清潔員,“柴崎他在我的辦公室待了多久?”
“好像沒多久,”清潔員隻記得那個人進去之後很快就出來了,“七八分鍾左右。”
人的興趣愛好或是動作細節都可以反映出來很多東西,宗像禮司把那片拚圖拚上去,對柴崎源生說道,“不隻是眼力,你拚拚圖的速度也可以證明你的腦子很好。你可能不知道,你當時完成的拚圖是那個係列的魔鬼進階版。”
而且是新出的限量版,不太好買,柴崎源生顯然不可能提前拚過一次。
scepter 4當時正缺人手,因為這件事,宗像禮司認為柴崎源生完全可以試試看。事實也證明他確實沒有看錯人。
柴崎源生確實不知道這裏麵還那麽多彎彎繞繞,他想了想說,“我要是知道可能就沒後來那麽多事了。而且這也太隨便了,按室長你這個說法,以後scepter 4的考核幹脆增加一個玩拚圖的環節好了。”
誰知道就拚個拚圖還能有這麽多麻煩。
“我會考慮這個建議的。”
宗像禮司喝了一口茶,語氣聽起來意外地認真。
柴崎源生:“不,麻煩請當我什麽也沒說。”
以他對宗像禮司的了解,他覺得這個人真的幹得出來把拚圖加進考核題目這種事。
說起來,柴崎源生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要談那個話題,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機會了。
“室長,你打算什麽時候收回我在資料庫的權限?”柴崎源生說,“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留給一個離職員工似乎不是明智之舉。”
對柴崎源生提起這件事,宗像禮司並不感到驚訝,“權限的事情讓你感到壓力了嗎?”
“那倒沒有……”
這玩意對他而言大部分時候都可有可無,如果不是伏見猿比古偶爾會提起,柴崎源生都不一定想得起來。
“那就放著吧,問題不大。”
“不對,這問題顯然很大啊?我記得scepter 4不是這麽隨便的組織吧。”
宗像禮司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收回你的身份權限,就得馬上把權限交給另一個負責人。淡島他們已經有身份權限了,同一個人不能有兩個權限,所以我不可能再交給他們,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確實,規定上是這麽寫的,“那就把它交給別人,話說回來,交給誰都比交給我安全吧。”
“你錯了,”宗像禮司平靜地說,“是沒有幾個人能比把權限交給你更安全。”
柴崎源生無奈地說:“scepter 4裏足夠忠誠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聞言,宗像禮司的視線在柴崎源生的臉上緩慢掃過,最後他讚同道,“的確,比起根本沒有忠誠度的你而言,scepter 4大部分成員都是值得信任的。”
這根本就是拐著彎罵他吧。
柴崎源生:“……既然如此,你還把權限交給我?”
“但是安全和忠誠不是一回事。”宗像禮司語調不溫不火,“在電腦程序裏,身份權限完全和權限所有人掛鉤,換句話說,隻要控製了權限所有人,某種意義上就是擁有了權限。所以找一個不容易被控製的權限所有人完全是必要的。”
“可我現在在港口Mafia,”柴崎源生覺得宗像禮司的說法實在有些好笑,“我認為這裏很好,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為了港口Mafia濫用這份權限呢?”
“你以前也經常說scepter 4很好,”宗像禮司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想,在你決定離開你最初的那個黑手黨家族之前,你恐怕也覺得那裏很好。當然,我並沒有懷疑你這句話的真實性,事實上我相信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絕對都是發自內心的。”
“但是柴崎,”宗像禮司說,“你想要的是安穩度日,可你從來都沒辦法在一個地方長久地待下去,你以為這是因為什麽?”
“你對任何地方都沒有歸屬感,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忠誠度也幾乎為零。你不想被任何東西控製,你的實力也確實可以讓你做到這一點,並且你也足夠克製。”說到這裏,宗像禮司忽然笑了起來,“港口Mafia最近應該想要查mimic的資料,以你的權限查這些情報輕而易舉,但你最後還是沒有使用最高等級的權限。柴崎,這又是為什麽?”
見柴崎源生不說話,宗像禮司自問自答道,“是因為你知道這種東西一旦用了就會再次和scepter 4扯上關係。就像你一直以來堅持幹門衛這類無足輕重的工作,是因為你要確保自己隨時都可以脫離而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而不是真的因為討厭自己身上過重的工作量,恐怕對柴崎源生來說,做什麽工作一直都是無所謂的。
他隻是從來都不想真正融入任何一個地方。
“你不想和任何人或是事產生太大的關聯,也就不會被任何人控製。”宗像禮司微微俯身拿過柴崎源生茶杯旁邊的一塊拚圖,“所以我認為你會是最安全的權限所有人。”
過了好半天,柴崎源生聽見自己笑了一聲,一反常態的聲音輕快,“室長,所以這也是我當初辭職的原因。”
宗像禮司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幾秒後,他開口道:“我知道。”
***
巡邏的警衛打著長長的哈欠,離下個換班點還有相當一段時間,他隻能靠四處走動來保持清醒。
在他正要打不知道第幾個哈欠的時候,走廊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影。警衛瞬間清醒過來,手電筒往那邊一照,“誰在那裏?!”
等那人走到近前,警衛才發現對方是今天晚上室長帶回來的“客人”之一。
雖然室長說了可以允許他們在這塊地方自由出入,但這個時間點出現還是太讓人生疑,警衛沒有放鬆警惕,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對方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站在昏暗的走廊裏,脖子上纏著繃帶的黑發青年看起來像是經常會出現在靈異片子裏的沉默幽靈。警衛莫名就有點犯怵,但他壯著膽子重複了一遍,“我說你為什麽——”
警衛的話沒能說完。
但青年實際上也沒做什麽,隻是目光極淡地瞥了他一眼,眼底有種漫不經心的冷意。
直到對方隨意地從自己身邊走過,警衛也還是呆呆地愣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動作,耳邊殘留著青年最後留下的那句話。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