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雖然明知柴崎源生是故意用這種說法膈應自己, 但森鷗外乍一聽到這個稱呼還是不免愣神了一會兒。
他確實有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柴崎源生被送到他那裏的時候年紀不大,各方麵都處於一個很好糊弄的階段。而某種意義上,在糊弄小孩的方麵森鷗外也可以說是天賦異稟, 隻不過, 這種天賦似乎也僅限於小孩。
一旦曾經的這些小孩長大,很多事情就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不過這些也都是後來的事,至少森鷗外自認還在島上的時候他和柴崎源生的相處還是非常融洽的。
哪怕構築起這些的幾乎有一大半都是森鷗外對柴崎源生說的謊言。
而說起來也很有意思, 反倒是柴崎源生幾乎一直誤認到現在的名字, 森鷗外其實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隱瞞他。
他第一次向柴崎源生自我介紹,用的就是自己最初的那個本名, 隻不過柴崎源生誤以為那就是他的全名。
現在的森鷗外也有點記不起自己當時是為什麽沒有糾正他了, 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柴崎源生用著學得磕磕絆絆的日語叫自己“林醫生”的時候,雖然口音奇怪, 但那個聲音意外地還有點可愛。
哪怕是在那個年齡, 柴崎源生大部分時候說話的語氣也還是平靜得過分,像是往裏麵扔多少石頭也激不起來的死水。與謝野晶子當時比柴崎源生還要大一點,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不開口還好, 看起來還是一對長相可愛的姐弟。
但一說話有了對比, 柴崎源生簡直就像一個恢複出廠設置的機器人。
因此那種因為日語使用不熟練導致的奇怪口音就顯得非常難得。
思緒一旦起了頭,森鷗外就不由得回憶起了更多的事情。
柴崎源生從小時候開始就是一個談不上可愛的孩子, 這倒並不是說他不乖或者是不夠聽話, 他也從來不大吵大鬧, 反正熊孩子會有的那些毛病柴崎源生一個都沒有。
相反, 哪怕是和那些經驗豐富, 以服從上級命令為天職的士.兵相比, 柴崎源生都幾乎完全挑不出錯。
在他的“不死軍團”的構想下, 通過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活下來的士.兵們從感歎劫後餘生, 到一步步地寧願徹底死去也不要被與謝野治療,作為構想核心的與謝野晶子本人更是幾乎瀕臨崩潰,最後直接炸了整個基地。
隻有柴崎源生自始至終都沒什麽變化,剛來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子,直到最後他也依然是那個樣子。
——就像他未曾給自己異能力設置任何性格時候的愛麗絲一樣。
隻要服從命令就好了。
森鷗外曾經計數過,在所有前往戰場的人之中,柴崎源生是接受與謝野晶子異能力治療次數最多的一個。
作為被塞進來的關係戶,柴崎源生並沒有得到安全保障方麵的優待,他的母親也正是希望真實的戰場能進一步磨練他。而在戰力懸殊的情況下,每當戰場上需要後方補兵,柴崎源生都是必須出去的那一批人。
他也從來沒有為此表現出不滿過。
甚至有些時候,當發現自己的受傷情況夠不上與謝野晶子的治療條件時,柴崎源生會主動朝自己的胸口開一槍。他拿槍的手從來都很穩,就算槍口對麵的是自己也一樣,柴崎源生永遠能讓子.彈打在恰當的地方,好使自己的狀態卡在瀕死的界限。
在這些時候,森鷗外往往都會在一邊靜靜地看著,這是柴崎源生要求的。他擔心自己要是因此昏厥過去等不來與謝野晶子,那麽之前的子.彈就是白打了。
森鷗外最開始曾經向柴崎源生提出由他來開槍的建議。不管是什麽時候,人類都是很難對自己下手的,要是手一個不穩,他說不定會因此失去柴崎源生。
在棋盤上,放棄棋子是常有的事,有時候甚至是計策的一部分,但是總有一些關鍵棋子是不能被放棄的。
柴崎源生在當時森鷗外看來就是這樣的棋子,在不死軍團這個棋盤上,柴崎源生不僅是關鍵,而且還是最適合的。
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對他的計劃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但她卻很不穩定,外麵那群士.兵也是一樣,一旦崩潰,就免不了淪為棄子。
所以那個時候,森鷗外是真心不想失去對方,但他沒想到這個建議卻被柴崎源生拒絕了。
“很抱歉,林醫生,”淺金發色的小孩麵相上還有點符合年齡的稚氣,但聲音和表情都很冷靜,“在對待生命的問題上,我還是比較相信我自己。”
“你就不擔心自己手不穩嗎?”
柴崎源生似乎是有些奇怪地歪了歪頭,而後想了想說,“我不想死。”
所以他就不會讓自己死去。
“可我也不想讓你死啊。”森鷗外笑了一下,“你難道覺得我想害你嗎?”
“當然沒有,我知道林醫生不想讓我死,”柴崎源生平靜地望進森鷗外的眼底,“但這些都隻是暫時的,一旦你發現我沒有你想的那麽有用,我的生命說不定就會被你放棄了。”
森鷗外微愣片刻,接著輕笑一聲,“看來你對我的怨言很大啊,我在你眼裏還真是不值得信任。”
柴崎源生搖了搖頭,“跟信任什麽的都沒有關係,隻是我還以為林醫生你會比較喜歡這樣呢。”
“我喜歡哪樣?”森鷗外頓時失笑。
“等價交換,”柴崎源生說,“我從你這裏得到我需要的,我也配合地為你所用。”
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森鷗外閉了閉眼睛。
本來從小的性格就是那種樣子了,結果越長大還是變得越來越不可愛了。
“這難道要怪我嗎?”森鷗外睜開眼睛看向柴崎源生,一邊狀似無奈地攤開手,“我本來也從未和你說過那是我真正的名字,分明是柴崎君你自己誤會了,這可不能怪我吧。”
柴崎源生淡定地回道,“屬下當然不敢責怪首領大人,更何況我認識的那名林醫生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家夥,首領您怎麽能拿自己和那種家夥相提並論呢?”
這番話說完,柴崎源生還不忘像旁邊的黑衣護衛征求認同,“你說是吧?”
黑衣護衛哪搞得清楚什麽林醫生不林醫生的,但既然談到首領,那還能有什麽回答,“當然,那個不知道從什麽旮旯角跑出來的林醫生和首領大人哪有可比性!”
森鷗外:“……”
一瞬間,森鷗外似乎聽見了旁邊傳來誰的笑聲,但等他偏過頭,卻隻見到reborn麵無表情地端著咖啡杯,似乎對他們的對話毫無興趣。
……但當時他身邊除了這位世界第一殺手之外可沒有其他人。
好在reborn最終還是沒讓這裏的尷尬局麵持續太久,雖然聽他的語氣似乎還有點還想繼續在旁邊看好戲的遺憾。
“你不是打算給我們提建議嗎?所以你的建議呢?”
柴崎源生微微低頭,開口說:“屬下對自己的麻煩程度一直有自知之明,而且這點小事哪裏用得著首領大人和reborn先生親自出手。”
“……你想做什麽?”
柴崎源生語氣認真,“不是什麽大事,所以請首領大人你不用擔心,我明天就上交離職申請。”
現在雖然工作難找了一點,但努力找找總是能找到的。日本和意大利都太麻煩了,說起來,以前教他養生茶泡法的那位先生現在似乎在四處雲遊,不知道對方缺不缺一個助理……
然而柴崎源生關於未來的幻想很快就被強行中斷了。
“這一條駁回,”森鷗外說,“在柴崎君你把港口Mafia欠下的債務還完之前,你沒有資格要求辭職。”
“……我什麽時候欠下債務了?”
他頂多是請了幾天假,還是幹部親自批準,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債啊?
柴崎源生覺得森鷗外就是在誆他。
然而下一秒,森鷗外還真的拿出了一份財務報告。
“賭場損失一覽……我以為這個是由太宰先生負責的?”
“太宰君已經付出代價了哦,他接下來三個月的工資都已經被拿去抵了,但還是遠遠不夠。對了,”森鷗外表情輕鬆地說道,“請繼續往下翻。”
柴崎源生:“……門衛室及基地大樓損失一覽?”
合著你放著那兩個人在樓下打得熱火朝天不管,先去做了一份財務損失報告?
就離譜。
“但是這個為什麽要算在我身上?講道理這不應該算是敵襲損失嗎?”
森鷗外立刻反問道,“可這是柴崎君你造成的吧,難道你不應該負一部分的責任嗎?”
柴崎源生不想說話,低頭繼續看起那份報告,他的目光艱難地挪到報告最後一行的數額上。
但還沒等柴崎源生為這個見鬼的數字倒吸一口冷氣,他手上的文件忽然被一隻指節分明的手抽走了。
柴崎源生一時間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reborn拿過文件很隨意地掃了一眼那個數字,末了冷淡地開口,“這些費用會由彭格列負責解決的。”
他偏頭瞥了眼柴崎源生,“我還是那個態度。”
“他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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