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暖玉眼睜睜看著黑熊把三棵栗子樹接回原來的樣子,心裏一頓不爽,拉起竹簍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得有氣無力。她此時是一點也不想動,隻想找個草堆躺上半日,可是師父說的話不能違背,師父說的皆是對的,師父說什麽便是什麽。
黑熊似乎看出她疲憊不已,也不去煩她,隻是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慢悠悠地走。
藍暖玉望著天空走得越來越慢,回去便是紮馬步,還不如在路上多逛一會兒。
正堂的燈還亮著,側屋的燈已經熄滅。好幾隻夜不能寐的螢火蟲圍著藍暖玉飛舞,她此時卻沒什麽閑心去管什麽螢火蟲,躡手躡腳地走進正堂,打算討好一下空師父,讓他今日繞過她一劫。
正堂稱之為堂,隻是叫的好聽罷了,實則也不過是一間普通的屋子,裏麵陳設簡單,一眼掃過去都不帶絆眼。
仙人作息按時按量,一般不會這麽晚還未歇息。
“咦?竟然沒人。”藍暖玉鬼鬼祟祟瞅了一眼,想來空師父已經睡了。
藍暖玉竊喜地笑笑,跑到水缸邊,拿起葫蘆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好幾口。心道:不管明日空師父如何罰她,好歹是先躲過今日再說。
“紮馬步。”
“噗……咳咳咳。”藍暖玉聽到身後的聲音,口中的水剛剛咽下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噴了出來。“師父,你為何還未歇息?紮馬步今日便不紮了吧?明日紮可好?”
“出去。”空師父不容反駁道:“三個時辰,一分不可少。”
“師父……三個時辰後,天便亮了。”藍暖玉癟著嘴,那樣子除了可憐還是可憐。
“去。”空師父的一個‘去’字,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是在藍暖玉的耳中,卻從裏麵聽出來寒風凜冽。
藍暖玉走出正堂,在大門口外工工整整紮了個馬步。空師父不知對那兩頭蠢熊說了什麽,其中一個隻去拿來兩個木桶,放了些水掛在藍暖玉的兩隻手臂上。
“好酸啊師父!”藍暖玉的腿在顫抖,手也是撐不住地開始晃,但是她又不敢放下一點點。因為另一隻黑熊手中拿著一把菜刀放在藍暖玉的手臂下,她隻要稍稍往下一低,便會出現一個血口子。
空師父任由藍暖玉在外吱哇亂叫,自己倒是理所應當地回側房歇息去了。
藍暖玉全身從發抖到酸痛,又從酸痛到麻木,待空師父出來時,她竟然保持著馬哥姿勢睡著了。
“暖暖。”空師父拿開藍暖玉手臂下的菜刀道:“醒醒。”
“嗯啊?”藍暖玉睜開眼,迷迷糊糊中將掛著桶的手臂放下。她驀然想到什麽,猛然抬起手,兩個木桶重重地被甩到遠處。“師父,我……我不是,我沒有……”
“進來。”空師父走回到正堂道:“
跪下。”
“啊?”藍暖玉有一刹那竟然想自己偷偷溜走,不在這裏學什麽法術,治什麽噬魂狼蛛了。想歸想,但她還是跪在地上。
空師父坐在竹席上,今日他竟沒有給自己倒茶喝。在藍暖玉幾日的觀察中,空師父每日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倒上一盞茶。
“師父?”藍暖玉喊了一聲,“師父此時便醒了?”
“暖暖。”
“啊?是,師父。”藍暖玉受寵若驚地應著,空師父突然這樣喊她是什麽意思?
“你昨日砍栗子樹之時在想何事,想何人?”
藍暖玉回想著,她昨日砍栗子樹時,想的是……晉昭雯、冷璃霜,還有藍風破和藍暖月。她有些心虛:“師父我……”
“暖暖。”空師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又道:“你可知我為何收你為徒?”
藍暖玉低頭想想,小聲說道:“因為我體內的噬魂狼蛛會害人,師父收我為徒,那是為了救那些村民。”
空師父搖頭:“不,你體內的噬魂蜘蛛乃是次要,更重要是原因是,你心中的仁義。你打算自盡之時,想的是別人,寧願自己找個百屍洞,讓屍首腐爛無存,也不願意讓噬魂狼蛛再害人。你該知曉,屍首落入百屍洞,那便是再無輪回之日。”
“徒兒知曉,我當時便是這般想的。”藍暖玉見空師父沒有責備自己的意思,放鬆了不少,跪著的身子往後仰仰,坐在腳後跟上道:“我也曾有過自私的想法。那時我初入人界,我曾想過我要回天界,既是天界之人,人界還有那妖界與我何幹。
夜暝痕那時便因此同我生了好幾日的氣,後來我回天界細細想過。人妖兩界之事,雖不關我事,可是我也不能將自己的禍害帶去給他們。”
空師父聽完道:“嗯。那你昨日在想什麽?”
“我……”
“不知如何說?為師幫你說,你在天界雖為嫡長女,過得卻是還不如一個丫鬟。你心中有怨,還有不甘和無盡的後悔。”
“師父你皆知?”藍暖玉縮了縮身子:“我隻是想求一個安穩。冷璃霜和晉昭雯她們步步緊逼,連個清靜之地都不願意留給我。”
“心靜乃為靜,靜是自己給自己的。”空師父對藍暖玉口中的‘步步緊逼’並不感興趣,他看著藍暖玉道:“你現在既然入我門下,那同往日的恩恩怨怨便再無瓜葛。他們害你也好,傷你也罷,皆是過往雲煙,一吹便散了。”
“瓊霄宮的冷璃霜,還有桂月宮宮主晉昭雯。一個害得我從誅仙台落下,一個把我害成這一副樣子。師父,你讓我如何當做過往雲煙?”
空師父沉吟道:“你死了不也是算了?”
“可是我沒死,師父!我沒死,我活著。我是一個人,那些事情,暖
暖真的……忘不了。”
空師父搖頭:“你想要報仇的樣子,還不如死要好些。”
“暖暖不想報仇,師父。暖暖此生再也無法同最愛的百裏哥哥相守,暖暖也不想再回天界。三界之中無我容身之所的的時候,是師父給了暖暖一個容身之所,暖暖隻想在此處安安生生地過下去。
晉昭雯和冷漓霜對我做過的事情,我不會執意去報仇,可是要暖暖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過,暖暖實在是做不到。”
“記住你說的話,不會去執意報仇。”空師父從懷中拿出一瓶藥放在桌上道:“過來。”
藍暖玉起身站在竹席旁邊,沒有要坐下去的意思。
空師父又道:“坐下。”
“我衣裳髒便不坐了,竹席髒了可不好清洗。”
“坐下。”
“好吧,師父讓我坐的。”藍暖玉坐在竹席邊上,盡可能地往外坐。
空師父見她的樣子也不在說什麽,隻道:“自己把藥上了。”
藍暖玉看著桌子上並不精致的小瓶子,去解手上纏著的布條,解了半天仍是未解開。
“伸手。”空師父知曉昨日藍暖玉砍樹,定是沒少受些罪。
藍暖玉在天界自己一個人慣了,雖然從前晉昭雯對自己甚好,可都是假的。空師父對自己好,竟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師父,我還是自己來吧。”藍暖玉抬手一手扯著布條,用牙齒去拉布條的另一邊,緊緊貼著肉的布條在手上摩擦,疼得她皺了皺眉。
空師父不再說話,藍暖玉若是不喜,那他便由著她。隻是他看到她那隻髒手往嘴裏塞時,還是手中一揮使出一個小法術。一小縷氣穿過布條,布條的結便鬆了。
“多謝師父。”藍暖玉甜甜地衝空師父笑笑,又將布條拿開。
在那髒髒汙狼藉的布條下麵,藍暖玉原本白白淨淨的手已經滿是汙垢,指末的手心中長出一排血泡。有些地方的血泡已經破了,淌出不少混著淡紅的黃水。
“去把手洗淨。”空師父指著水缸,想想又道:“坐著,伸手。”
藍暖玉不知是去洗手呢,還是坐著抬手,隻好抬頭看看空師父。
“抬手,伸指。”空師父在手心上畫出一個符咒,符咒從他的指尖彈到水缸中,水缸裏遊出一條兩寸長的‘小水龍’。
‘小水龍’遊向藍暖玉的手中,在她的十指中穿梭。‘小水龍’從她手上的傷口處滑過,倒是也不覺得疼,反而涼涼的有些舒服。藍暖玉玩性大發,竟想去抓‘小水龍’,小水龍卻調皮地在她的手中裏打了個圈,遊到正堂外麵的花圃裏去了。
“嘿嘿,師父,我想學這個法術。好有意思啊,若是以後師父不在,那暖暖便自己幻化出一條小水龍和我玩。”藍暖玉說出此話
時,未想過有朝一日,她的師父會真的離開她,讓她後來未再見過。
空師父透過麵紗看到藍暖玉笑得很開心,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童。他的聲音溫和了不少道:“自己上藥。”
“好。”藍暖玉打開紅色的瓶堵,少少地倒了些藥粉在自己手心。褐色的藥粉有淡淡的香氣,沾到創口上……啊,很疼。“師父,這是什麽藥啊,好疼啊。”藍暖玉有一種在往傷口上撒鹽的感覺,她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腕,似乎捏著便不會那麽疼。
“此藥會疼,但是疼過後便會好得很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