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雪天蓮蕊和千年靈參【一】
雪山之上徘徊著一隻巨大的雪鷹,是朝廷那邊來了消息。殺手的首領殺了一隻胳膊,他抬頭望著在綿延雪山上盤旋不斷的雪鷹,英眉蹙起。
一揮手喊道:“撤退!”
殺手們不明白,他們今日還再準備一場血戰,怎麽朝廷忽然就下了撤退命令。殺手不同於別的組織,他們是不完成任務絕對不會放手的。
有人稱他們為“附骨之蛆”,想來應該是朝廷裏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然就是南錘有了動向。他們隻聽朝廷的命令,朝廷讓他們死,他們會立刻自裁而死,朝廷要他們撤退,他們絕對不會多問一句。
森林裏麵所有的黑衣人像清晨裏的濃重煙霧,一陣風響之後,就消散幹淨了。可是身在雪山裏麵的兩個人並不知曉,他們準備翻越過雪山,從隱蔽的路徑中逃脫出去。
枯葉背起了白馬,她的一條腿已經半廢了,如果不早點離開這裏醫治,可能下半輩子都無法再下地行走。
沒有南錘的保護,她又廢了,之前她得罪過,刺傷過的人一定都不會放過她。所以枯葉心裏焦急無比,隻想著早點翻過這一座雪山,將白馬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醫治療傷。
趴在枯葉背上的白馬,輕輕嗅著他身上清淡的氣味,黑色的蝶翼紋身從衣服間顯露出來,詭秘而妖冶。
一路往上都是冰封的雪地,再也看不見任何植物與生靈,恍若走進了白茫茫的世界裏,永遠也沒有盡頭。
到陽光刺目,照射在雪野上的時候,白馬的眼睛什麽也看不到了。徹底沉淪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她緊緊摟著枯葉,隻有他身上的氣息和溫暖的體溫才能讓她感到安心。
枯葉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將枯葉放在了背風的巨石後麵,“我去為你找一些水和食物過來。”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清冷自持的白馬,輕輕攥住了枯葉的衣袖。她哆嗦著嘴唇說了一句,“你不要走,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她不怕殺人,不怕死亡,害怕的卻是寂靜與黑暗。漂泊無依的那些日子裏,她點著燭火才能安睡,現在她的眼睛看不見了,睜開或是閉上都是一樣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一點光明。
“你怎麽了?”枯葉感覺到了不對。
白馬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幹淨的眸子裏混沌一片,再也映入不了任何景象,像是暗淡了的珍珠,光芒不在。枯葉二話沒說,蹲下身子繼續背起了白馬。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背著你,直到走出雪山。”
此刻,白馬很想看到枯葉的表情,是無奈還是心疼。沒想到南錘裏不可一世,無人能擋的殺手也會有成為廢物的這麽一天。
枯葉轉頭看著靜靜伏在自己背上的女子,眼角瀉出溫暖的餘光,心口隱隱有些疼。如果自己不問,是不是她就不會回答?準備裝下去,等那些殺手追上來的時候,再將他推走,所有的事情,痛苦都是她一個人承擔。
南錘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地方,能把一個女子變成這種模樣!像冰一樣寒冷,像鐵一樣強硬,總是想著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一切,他是個男人看著都覺得不忍,那個人又是怎麽會忍心的呢?
白馬在枯葉的背上動了動,“我會不會很重,你能這樣一直背著我走下去嗎?”
柔軟的話語彌散在寒風裏,“放心吧,白馬,我會翻過雪山將你送回他的身邊去。”她這樣的執著無畏,不就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如果這是她的願望,他會拚盡一切來為她達成。他背著她,在雪山上翻越,不知走過了多遠,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不穩了。
他咬牙背穩了身後的人,寧願是自己跌倒也不能讓她碰傷了一絲一毫。刀一樣的寒風吹在臉上,尖銳的疼痛,無處可逃。
溢出的汗水被冷風一吹,如同一層霜凝在了他的肌膚上,徹骨的寒冷。這些白馬都不知道,她隻是感激這個男人,在最困苦的時候沒有丟下她,還說要將她送回去,這份情她應該怎樣做才能還上?
在崎嶇的雪山道路上他走了好久,才尋到了一個水池。將白馬小心地從背上放下,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我隻是去旁邊取水,就在你的旁邊,無需擔憂。”
白馬摸了摸他的手心,枯葉溫暖的手心莫名地讓她安心,“好,你去吧,小心一些。”自己成了包袱,再也不能為她做任何一件事情,白馬第一次有了失望的感覺。
爽朗如她,直白如她,很多時候想來,寧願自己被朝廷的殺手一招斃命,也不願意他為自己做這樣多的犧牲,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值得。
別人不知道她手上沾過多少人的鮮血,她自己清楚。她為了順利完成任務,早就沒有了仁慈之心。
當初一念之差,她才手下留情,不然麵前對自己好的男子,也成了她手下的亡魂。越是清楚自己的過去,她就越是對自己無比的厭惡。
直到荒野的厚雪上響起了腳步聲,她才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白馬”他坐到了她的身邊,將手中的冰塊遞了過去,溫潤如同琥珀的眸子裏有些沮喪,他尋找了很久也沒有能夠找到盛水的容器,好在水池裏結了厚實的冰塊。他用自己的體溫將它消融了一些,做成了碗的形狀,化開的冰水也盛在裏麵。
凍得嫣紅的手指托著剔透的冰塊,看上去無比的詭豔驚人。還好是她看不見吧,若是看見,她會心疼嗎?枯葉暗暗在心裏想著。
白馬伸手接過冰塊,一顫,“怎麽會如此冰冷,是寒冰嗎?”
伸手撫摸著冰塊圓滑的外麵,往上竟是有一個缺口,裏麵是徹骨的冰水。他沒有工具,如何能將冰塊做成這樣?她托著冰碗,趁著枯葉不在意的時候,握緊了他的手,和寒冰相似的溫度。若不是感受到他手指的形狀,她會以為自己摸到的是另一塊寒冰。
從未有過的感覺在胸腔裏彌漫開來,想笑又想哭,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隱隱灼燒的惱怒,惹得她一陣心疼。
枯葉縮回了自己的手,看著白馬喝下了“冰碗”裏盛著的水。冰水刺喉,幾乎咽下去的同時讓她一陣刺痛,可是白馬還是覺得自己自己喝過最美味的冷水。
“我不需要你對我這麽好,你知道的我是一個殺手。我除了殺人別的什麽都不會……”白馬的聲音哽咽,隻覺得風太冷,將她的眼角吹得生疼。
旁邊的枯葉靜默著,什麽話也沒有說。掃了一眼無邊無際的雪野,今日必須要找到一個地方休息才行,不能倆人都睡在外麵。就算不會遭遇到野獸,隻怕次日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兩座冰雕了。
忽然白馬記起了自己腰間的那一壺酒,“枯葉我可以喝下它暖身嗎?”
枯葉撇過她的腰間的酒壺,瞳孔顫抖了一下,他不知道給她這壺酒是好還是壞。紅塵酒,最美,也最苦,若是她腦子裏最美好的記憶不是他,那麽他就會被她遺忘。
現在他還不想被遺忘了。
“等我離開之後,你再喝下它吧。著一壺酒很烈,我不想看到你醉了。”他的聲音有些飄渺,喉嚨苦澀,不知是否因為風太冷的原因。
白馬不明白為何著一壺酒要等到他走了之後才可以喝,既然這壺酒是他送給自己的,他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所以她不再追問下去,往後的日子裏,白馬回想起這一刻,都覺得自己傻得可怕。竟然沒有發覺他話語間的苦楚不安,就這樣傻傻地相信了他的話。到底是自己的眼睛瞎了,還是她的一顆心從來都被蒙蔽著?
如果可以,她願意回到風雪交加的雪山之上,當著他的麵喝下那一壺紅塵酒,記起一切之後,與他遠走高飛。
可惜,世間從沒有如果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