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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六 章

  八月, 嘉禾如願離宮。


  杜太後及朝中大臣都對此頗有微詞,認為嘉禾作為皇帝就該老老實實待在紫禁城中,去白鷺觀那樣的地方一則不合禮製, 二則容易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但嘉禾堅持如此, 磨了一個多月的嘴皮子,總算讓杜太後那邊鬆了口。


  在去往白鷺觀的路上,蘇徽與嘉禾聊起了雲喬。


  話題似乎是嘉禾先起頭的, 她告訴蘇徽, 到了白鷺觀之後, 他可以悄悄祭奠一下他的“兄長”。


  “雲喬”就是過去的蘇徽,祭奠自己曾經用過的馬甲怎麽想都有些搞笑。蘇徽沒有直接點頭,而是問嘉禾:“陛下也會祭他麽?”


  嘉禾輕輕說:“不了, 他恐怕還在怨恨我。”


  “為什麽?”


  “當年我如果沒有將他留在白鷺觀, 或許他就不會死。”


  車內的氛圍一時間有些沉悶, 蘇徽歎氣, “不是陛下的錯。”


  白鷺觀那場屠殺對外的解釋是不慎走水, “雲喬”是死在火災中的倒黴鬼。可嘉禾心裏清楚,不是這樣的,“雲喬”是慘死在錦衣衛刀劍下的無辜亡靈。


  然而真相不能說給“雲微”聽。嘉禾惻然一笑,避開了蘇徽的目光。


  嘉禾心中藏著秘密不敢說出, 卻不知另一旁坐著的蘇徽那才是無比的煎熬。


  他清楚嘉禾為什麽難過——可問題是,他現在是“雲微”,“雲微”隻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局外人,連自己的“兄長”因何而死的都不知道, 有什麽立場來寬慰嘉禾?


  “陛下……與臣的兄長似乎關係很好?”


  “算不上多好吧。”嘉禾卻說。


  蘇徽愣了一下。


  嘉禾接著又道:“他隻在我身邊待了一年, 和你一樣不懂規矩, 讓人生氣。”


  “哦。”蘇徽低頭。原來他在嘉禾心中並沒有那麽重要, 他覺得自己應該慶幸,但又有些失望,“那陛下就不要為他的死而傷心自責了,人總會死的,早死晚死沒分別。陛下就當他是出了遠門,暫時回不來了吧。”


  “可朕還是很思念他。”嘉禾靠著車壁,身子蜷縮成一團,仿佛是怕冷,“如果他還活著,朕也許……”


  也許不會這樣孤單,不至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至於獨自熬過父親死後的三年,不至於一個人為自己注定早夭的命運而惶恐不安。


  她之所以堅持要來白鷺觀,一方麵是為了找到出宮的機會,另一方麵,也的確是為了緬懷逝去的亡者。


  白鷺觀因為帝王的頻頻造訪,與其說是道觀,不如說更像是一座行宮,錦衣衛重重戍守在觀內一座座神殿之外,觀中的坤道們一個個的屏息垂目,侍奉天子比侍奉神明還要謹慎小心。


  嘉禾會在這裏住上半個月,這半個月的時間裏白鷺觀將一直維持著這樣戒嚴的狀況。


  “朕有沒有和你說過,朕登基至今,一共遭遇了三場刺殺。”拜祭完三清之後,嘉禾漫步在道觀的竹林之中,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和蘇徽說起了這件事。


  “臣聽說過。”其實不是聽說過,而是後世的史料中記載過。


  嘉禾登基之後,朝野上下多得是反對的人。溫和一點的伏闕請命,用長跪不起的方式抗拒女子稱帝,狠辣些的,直接雇來了刺客或者自己充當刺客。


  “朕命大,每一次都僥幸活了下來。太後擔心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朕身邊的戍衛。朕有時候看著身邊一重重的人牆,會有種自己被困住了的錯覺。”她用一種玩笑般的口吻對蘇徽說道。


  “不過太後也是為了朕好。”緊接著她又這樣說道:“朕自然是感激太後的。”


  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不願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嘉禾一方麵抱怨戍衛她的兵卒太多,可另一方麵又對自己的安全問題十分的在意。在竹林走累了之後,便尋了個涼亭坐下,將錦衣衛的統領喚到了自己跟前,還問他要了衛兵的布防圖來親自查看。


  小姑娘有這樣高的安全意識是好事。蘇徽心想。


  然而到了臨近黃昏的時候,嘉禾忽然悄悄對他說道:“朕觀察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可以找機會逃出去了。”


  蘇徽:?

  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你等會跟朕一起離開白鷺觀。”嘉禾又說。


  合著她這樣操心衛兵的布防不是擔心這群人保護不好她,而是擔心這群人把她保護得太好,她沒機會鑽空子?


  “陛下要去哪?”蘇徽維持著表麵上的鎮定,無論如何,先搞懂嘉禾的目的地才是最要緊的。


  說不定嘉禾就是被關得太狠,想找機會在四周逛一逛而已。


  嘉禾說:“趁著天還沒黑,朕要去一趟泰陵。”


  泰陵是夏太.祖的埋骨之地,但嘉禾就算與自己的父親感情再怎麽好,也不至於閑的沒事幹偷偷跑去祭拜他。


  唯一的解釋就是——嘉禾要搞事情。


  蘇徽的第一反應是阻攔,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貿貿然跑去泰陵,一路上的路程不算近,萬一遇上了危險怎麽辦。


  可是當他對上嘉禾的目光時,他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她看起來堅定至極,誰也不能阻攔她。


  “你不是希望朕信任你麽?朕如今讓你和朕一起行動,這難道還不算是一種信任?”


  蘇徽意識到她這句話中有挑釁的意味,她是在用激將法。但是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也隻能歎了口氣對嘉禾說:“好,我跟陛下一起出去。”


  嘉禾身邊的心腹不少,在今日這場行動之中各司其職。有幾人複雜打掩護、有幾人為嘉禾弄到了道士的衣裳,還有幾人如常的待在往日的崗位上,不使旁人起疑心,最受嘉禾信賴的董杏枝則換上了她的衣服,偽裝成了皇帝的模樣躺在錦帳之中。


  蘇徽不由想起了過去他還是雲喬時講給嘉禾的那些故事,故事裏總有那麽幾個離經叛道的大小姐,閨中煩悶,向往紅牆之外的天地,於是悄悄命丫鬟扮作她的模樣,自己則改換妝容蒙混出家門。


  ……希望嘉禾今日行動的靈感不是來源於當年的他自己。


  白鷺觀戒備再怎麽森嚴,終究還是比不得皇宮,更何況嘉禾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和蘇徽一同離開道觀的一路上無比的順利。


  “陛下說要去泰陵,可泰陵與白鷺觀相隔並不算近,陛下要怎麽過去?”從側門走出白鷺觀後,一身坤道打扮的蘇徽問身邊同樣裝束的嘉禾。


  嘉禾並不說話,她難得的發了一小會的呆。這一天她幻想了很多次,走出白鷺觀的那一刻,她心中湧起了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隨我來。”她低聲說道。


  天子蒞臨白鷺觀後,不僅僅是白鷺觀內被清空,隻留下部分道士,白鷺觀四周住著的農戶也被暫時遷居到了遠處——不過這座道觀位於城郊,周邊的住戶本就不算多。


  嘉禾領著蘇徽走過荒無人煙的小徑,秋時的涼風拂過,田野之中麥穗翻湧如浪。


  如果不去考慮目的地,隻將這當做是一場遠足,那這一路上的風景倒是不錯。嘉禾不理會他,蘇徽便也不再多問,悠閑的想道。


  蘇徽猜嘉禾不可能真的隻靠一雙腳走到泰陵,應當還會有人協助她。走過不知多少空著的房屋之後,前方出現了一輛馬車。


  趕車的人一身布衣,帶著鬥笠,馬車乍眼看起來也平平無奇,走近之後蘇徽才發現,那個子矮小的車夫竟然是方延歲。


  “陛下。”方延歲朝著嘉禾拱手。


  他見到蘇徽時並不驚訝,嘉禾一個女子,和異性一同出門時會帶上女官做隨從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蘇徽看見方延歲,也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他大概已經猜到嘉禾要做什麽了。雖然史書記載語焉不詳,但方延歲看樣子真的是方涵寧的侄孫。未來端和一朝著名的帝黨忠臣肯陪著嘉禾冒險領她去見自己的叔祖父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撥人都沒有廢話,黃昏日落,再不快些動身去往泰陵,那可真就要天黑了。嘉禾領著蘇徽一同鑽進了馬車之中,方延歲駕車疾行。


  方延歲這年十三歲,嘉禾十六,而蘇徽骨骼年齡十五。說實話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孩趕車,還真有些過分。蘇徽悄悄開口:“難道這一行就我們三人麽?”


  他的意思是,方延歲年紀太小,怎麽看都應該帶個車夫。


  原本閉目養神的嘉禾睜開眼睛瞟了蘇徽一眼,“朕自然還帶著別人。”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她悄無聲息離開白鷺觀,看似是在犯險,可實際上卻還是慎之又慎。她明麵上隻帶著嘉禾一人上了方延歲的馬車,實際上卻不知還有多少人正暗中跟著方延歲。


  蘇徽明白了她的意思,暗暗的在心中又感慨了一下這姑娘的安全意識真高,心思真深。


  不過心思深是好事。


  “換衣服吧。”嘉禾說道。


  “啊?”


  “朕不能穿著道士的衣裳靠近泰陵,你也是。”嘉禾將車上準備好了的裙裳翻了出來,一套丟給了蘇徽,“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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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女裝大佬現在慌得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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