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空的
隻一眼，慕淺就愣在原地。
剛才的景象與眼前的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麵向穀底的四麵山坡，沒有一棵樹，盡是及人腰的雜草，與來時山背麵的茂密林子形成鮮明對比，很明顯，多年前樹都被燒光。山勢包圍的穀底，佇立著半棟破敗的宮殿重樓，被火燒的一片漆黑的木梁參差不齊的突向天空。亂石跌落在草叢之中，零零落落的散開，滿目衰敗。
這就是曾經的天下第一莊？
慕淺一邊向山穀走去，一邊在心底驚歎。
入穀的路其實並不好走，因為他們是直接翻過山頭往山下走，山坡一麵的路極陡，再加上草叢太高，遮擋住視線，看不清腳下的情況，走幾步便能踩到一截化成石的木炭，或者一處被燒地崩裂開來的山縫。
慕淺有幾次險些要摔倒，還是多虧了花枝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花枝歎了一口氣，依舊用著粗獷的嗓音有些責備道：“小淺，為什麽不聽俺的勸，反正俺和那老家夥辦完事一會兒就上來，乖乖地帶待在山頂多好，省的遭這些個罪。”
慕淺眼角輕彎，如初上新月，聲音捏的細細甜甜：“我想和花姐姐待在一起。”
麵上是這樣的表情，心底真正想地卻是——
姑奶奶又不傻。一看這架勢，就一定是藏著什麽不得了的秘密。錯過了一時，幾乎就等同於錯過一世。
除此之外，她也不想同阿言一樣，被點上穴道，傻嗬嗬地立在山頂上大口大口地往嘴裏灌風。比起這個，路難走點算什麽。做這樣的選擇，穩賺不賠。
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穀底，俯瞰到的半棟宮殿顯得更為巨大。近看才發現周遭有不少屋宇院落，不過隻剩下短短的一截牆壁，被掩在雜草中，致使遠望時看不真切。有些地方的沙礫石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慕淺聽別人說過，砂石在高溫火焰的燃燒下，會化成琉璃色晶石。
舒家莊當年燃起的火看來也別有蹊蹺。普通的火焰應當遠遠造不出這樣的效果。
嗬！有趣，有趣！慕淺的月牙再度彎上眼角，瀲灩著狡黠的光芒。這個莫名其妙消失於江湖上的天下第一莊，看來有必要好好探訪一下。
一直站在慕淺身邊的花枝，見慕淺四處打量而不說話，微微嘟起紅嫩的嘴唇，沙啞的聲音裏有些微的委屈：“這破地方哪裏好看，也值得小淺你這麽聚精會神，都不看俺！”
本來隻是小小的撒嬌，但是用這樣的容貌演繹，在別人眼裏，直接就變成了搔在人心口的一片羽毛，不輕不重的勾人發癢。
再一次可惜，慕淺不是別人，隻能幹巴巴笑兩聲，賠著笑道“哪裏有”。
但是很明顯花枝對慕淺這個反應並不滿意，張開嘴剛想說什麽，卻被毒醫一聲喚住。
其實從剛開始到現在，毒醫在四周走走停停，基本沒開過口，雖然隻喚了一聲，卻足夠讓人明白，這是要開工了。
花枝心不甘情不願的嘟囔了一句，慕淺一個字都沒聽清，隻是覺得語調又低又快，有些不像中原話。
不容有多回味的時間，隻見花枝回身拍拍慕淺的頭，叮囑道：“小淺不要走太遠，俺去去就回。”
然後提了裙裾，施了輕功，似一陣風般掠過，轉眼就已到毒醫身旁。
慕淺其實本來還想旁敲側擊試探一下他們來的目的，雖然花枝看起來粗枝大葉，沒什麽心計，可扮豬吃老虎這種事兒，慕淺也不是第一回見，貿貿然問起，隻恐多生事端。
隻可惜，花枝跑地太快，這下連貿貿然的機會都不複存在。
慕淺遺憾地長歎一聲。
花枝走時，沒帶她過去，自然也不能湊到跟前去。於是慕淺一個人在廢墟之中，一邊走一邊仔細打量，越打量越不禁感慨當年的舒家莊該有多昌盛。
走了半天，才不過穿過一半的地方，那半棟看著很近的塔樓還在遙遙的佇立在前方。所過之處，依稀能看出當年的格局，亭台樓閣，水榭小築，隔幾步便是桂殿蘭宮相繞，偶見一處焦黑的簷腳，閉著眼就能想出完好時金鋪屈曲，畫棟飛甍的模樣。
又在雜草與亂石中穿行了一會兒，慕淺才終於站到塔樓的麵前。雖然矗立著，近看時才發現，不過是一堆被燒焦的木梁勉強的支撐在一起，搖搖欲墜，隨時會有坍塌的可能。
樓裏漆黑，一眼望不出去，像黑洞洞的漩渦，引得慕淺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盯著。
方寸之間隻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地盤旋。
進去……進去……
念頭越來越強烈。向來準確的直覺告訴她，若是不進去，來日一定會後悔。
穩了穩心神，慕淺終於還是決定抬腳進去一探究竟。
踏進樓裏，借著燒毀的樓頂投下的光線，慕淺此時才看清，其實這個樓是個祠堂。
中間是空地，四周牆壁一層一層疊加盤旋而上，突出的部分成了窄窄的平沿，原本該被供奉在上的牌位已經不知去處，估計是在大火中被付之一炬。
空蕩蕩的，一眼就能看盡。
盡管是這樣，慕淺總覺得一定有哪裏不對勁。
環形的祠堂實在是不多見，此處不若傳統祠堂那樣有前堂後堂之分，不是建得廣，而是建得高，看起來不知為何，更像一個練武場——中間的空地空著，四周高處有人看著。
看著？！
念頭溜過地太快，慕淺甚至抓不住思緒的尾巴。
一定有什麽不對，一定有。
“看著，看著……”慕淺邊嘟囔，邊在滿是裂縫的地麵上踱步。
如果把牌位換成人，那麽，他們看向的就會是——中間！
到這一點，慕淺眼睛一亮，當即以步代尺，開始丈量起來。怕毒醫和花枝提前結束，慕淺幾乎是在地上以極快的速度行進著量度。
丈量後橫縱皆得四十六步，從牆角始，先橫後縱，到正中間，各需二十三步。
“……二十二，二十三！”
最後一步踏完，慕淺站在整個樓內地麵的中心，看著腳旁這一塊看起來毫無特別之處的石磚。
看起來的確毫無特別，但是當慕淺蹲下屈起食指扣在地磚上時，她就知道，猜對了。
石磚下，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