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妖女

  回憶起來,這還是慕淺與扶風自相識以來第一次統一戰線。


  平素裏扶風總喜歡和慕淺唱反調,慕淺說向東,扶風偏要向西,慕淺讓打狗,扶風非罵雞。


  慕淺說黑衣服真方便,又好看又不耐髒,說完這話的當晚,扶風的寢院火光通天亮。


  扶風站在院子中間一邊燒著他為數不多的黑色衣服一邊笑,一邊笑還一邊重複一句話:“偏不如你的意!偏不如你的意!哈哈哈。。咳咳。。哈哈”


  被教主從被窩裏揪出來趕去救火的慕淺,一言不發的站著看了一會兒,然後,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有病。”


  言畢轉身回屋接著睡。


  打這以後,扶風一襲白衣從不離身,同款式的白袍白靴占了滿滿四個衣櫃。


  每回扶風從慕淺麵前打著扇子走過,衣擺恨不得能飄出吳帶當風遺世獨立之姿,生怕慕淺看不見這一片白花花的錦服。


  慕淺百無聊賴的斜覷一眼,低頭,繼續埋頭於手中油汪汪的烤雞。


  真不能怪她總是暴打小扶風,再好的心性也擋不住這麽常年累月的刺激。


  真是太賤了!

  不對,怎麽想想就跑偏了?現在的重點是麵前的毒醫!


  從回憶中拔出思緒來,慕淺的目光又對向了負手立在院門口的毒醫。


  從剛才出現到現在,毒醫老人家一聲都沒吱,一雙隼目在院子來回的逡巡。


  雖然知道毒醫不是盯著她,但是這陰冷的目光掃過身上時,慕淺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良久,毒醫眉頭一皺開口問:“藥爾不在?”一點音調起伏也沒有,明明是個問句,聽起來卻更像陳述。


  聞言,阿言也是眉頭一皺,沒有回答,轉而反問“你是誰?”


  相同的毫無起伏的音調,如出一轍的語氣,頗讓慕淺有一種這兩個人在自問自答的錯覺。


  另外,請讓她為阿言的勇氣獻上最誠摯的讚美。


  上一個敢這麽跟毒醫說話的人,現在還好好的活在世上,隻是沒了四肢挖了雙目割了舌頭聾了耳朵,在毒宗的地窖裏做了十多年的人彘。


  慕淺看了阿言一眼,默默地在心中為他點了根蠟。


  不出慕淺意料,在阿言的話落地後,毒醫那張嚴肅的臉黑了好幾度。二話不說,落了衣角欺身而上。


  阿言畢竟還是嫩了些,起初還能堪堪回個兩手,漸漸的就落於下風。


  毒醫不愧是江湖老手,就算不使毒,隻用拳腳功夫就壓製得阿言毫無反手之力。阿言的“天羅”就在袖子下藏著,好幾次抬手出針,都被毒醫推阻。


  兩個人就這麽你來我往地打了半刻鍾。


  其實依照兩個人的實力差距,況且加上阿言還瘸著腿,五個回合內便能分出勝負,但實際上,並沒有。


  毒醫故意地在放水,與其說是在放水,不如更貼切的說,是在試探。


  毒醫在每一次的交手過程中,總會觸及阿言的穴道,但都不是死穴,反而頗有些探脈的架勢。而且看毒醫那張向來平板的臉,不知怎麽開始逐步的興奮起來,花白的眉毛,止不住的在抖。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這老家夥,又在鬧什麽把戲?慕淺一邊看一邊不動聲色地想著。


  連連試探幾次之後,毒醫反手唰唰兩下點住阿言的穴道。阿言伸出要來擋的手就那樣滑稽地停在半空。


  毒醫像打量貨物那般繞著阿言轉,眼神裏的光芒越來越亮,看來是沽了一個好價錢。


  “沒找到藥爾那小子,卻見到一個這麽好的藥人。”毒醫眯著隼目道。


  阿言一雙圓眼平靜地望向毒醫,嘴唇微微抿緊,酒窩深陷。除此之外沒有更多表情。


  慕淺一直都站在離二者不遠的地方,既沒有逃跑,也沒有藏起來。並不是慕淺覺得毒醫會賣給她什麽麵子,說實話,她很懷疑毒醫到底認不認識她。


  若毒醫說不認識,那絕對是百分百的正常。若他說認識,她就真得琢磨琢磨到底什麽時候惹著他了,能讓這老人家記到現在,然後順便看看有沒有活命的機會。


  不過現在是硬著頭皮也得上,她的毒還有十天就完完全全解幹淨,這個節骨眼要是眼睜睜看著阿言出事,到時候真是沒地方哭。


  看現在的形勢並不在慕淺的最壞預料範圍內,如果不出意外,毒醫應當會帶走阿言。


  死皮賴臉地纏上十天這點自信,慕淺還是有的。


  果然不出意料,毒醫推著動彈不得的阿言便要下山。從頭到尾,完全忽略了旁邊還明晃晃地站了個人。


  說實話,這一瞬間慕淺覺得,毒醫這一趟可能撿回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連忽略人時的神態動作都如出一轍。


  隻不過現在沒工夫感歎,慕淺見毒醫轉身要走,一個健步衝上前,以訊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手接過木輪椅的扶手,在毒醫動手之前一聲高喊。


  “前輩,山路崎嶇,我幫您推!”順便附贈一枚極其諂媚的笑容。


  毒醫表情未變,帶著逼問的目光看向慕淺。慕淺一直保持這樣的笑容,對這樣毫無遮掩的目光,也回以同樣的坦蕩的直視。


  靜默片刻後,毒醫點頭了。


  站在阿言身後的慕淺險些喜極而泣。


  聽見慕淺的笑聲,阿言想回身去看。


  但是他忽視了如今被點穴後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事實。於是隻能極力將眼珠向後撇。


  然而,這麽做並沒有什麽用,除了露出大片的眼白,看起來像是在對毒醫表示極大的輕蔑與不滿。


  毒醫看來心情很好,沒有追究,也沒有出手,甚至於說不在乎。雖然還是那麽一張表情嚴肅的表情,沒有絲毫笑意。


  下山的難度比上山時簡單了一萬倍,幾乎沒怎麽費時間就輕輕鬆鬆下了山。


  隻不過途中有幾處山坡略陡,慕淺又是第一次推人,手刹的力度沒有掌控好,阿言直直地飛出去了而已。


  慕淺麵不改色的從土裏把阿言的臉拔出來,然後看見的就是阿言眉頭緊皺,眼兒圓睜沾滿土的一張臉。默默無聲地,倒是有幾分控訴的意味在其中。


  真的,她不是有意的,但是看見阿言摔得灰頭土臉的樣子,慕淺不得不承認,這使她心情大好。


  叫你傷了南木頭!叫你跟姑奶奶橫,你橫啊!

  如果不是毒醫在前頭走著,如果不是自己身上的毒還需要依靠這小子,慕淺真想一鬆手,對著阿言軲轆軲轆滾遠的背影道一聲後會無期。


  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偷著樂,不知不覺就到了山腳。


  下了山,入了大路,毒醫衣袖一甩,直奔左去,慕淺也推著阿言徑直跟上。沒走兩步,毒醫在旁側的樹林中停下,抬頭對著樹上道:“走了。”


  慕淺也好奇著一同抬頭,順著毒醫目光的方向望過去。然後,她看到一個女人。


  準確來說,是個很美的女人。


  紅唇豔豔,丹鳳眼斜飛上揚,隻在毒醫出聲的那一刻那麽輕輕一挑,便是無限風情。身著大紅的胡服,露出盈盈不堪一握的雪白腰肢,腹部右側還紋了一株血紅的曼珠沙華。


  紅白互襯的耀眼,說不出的嫵媚妖嬈,也帶著說不出的致命危險。


  慕淺不禁讚歎的咂咂嘴,這才對麽,魔教妖女就應該長成這個樣子,哪像她,長得像純良無害的鄰家小妹,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慕淺看了一眼阿言,發現這麽妖豔的女人在眼前,阿言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女人輕輕的跳下樹,衣角隨風翩躚,說不出的風景如畫,眉眼橫生地一步一步走向毒醫,紅唇輕啟道:

  “格老子的!竟然讓俺等這麽久!”


  聲音很彪悍,語言很……恩……質樸?

  一瞬間,風景如畫什麽的,全都碎成渣渣。


  人不可貌相,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