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發癢

  沒等慕淺看得更仔細,阿言表情突然平靜下來,貓眼般的眼睛對著慕淺小上一號的圓眼。


  對視了好一會兒,阿言低頭舉起碗來,麵不改色的喝下一口,又重新把碗舉在慕淺麵前,依舊是麵無表情。


  還好,看阿言這個反應,暫時還是沒有問題。不過剛才那一瞬間的遲疑,還是讓她有些疑惑。算了,先喝藥再說。


  這回她才肯伸手接過,咕咚咕咚,一氣喝光。嘴裏藥湯的餘味,苦得慕淺五官糾結在一起,好半響才終於緩過來。


  這絕對是她喝過最苦最苦的藥,沒有之一。感覺就如同生嚼了一把黃連,苦的口腔裏酸水一股一股地向外湧。


  看阿言試藥時,一口要吞下去,眉頭都不錯一下,更與慕淺此刻的呲牙咧嘴形成鮮明對比。


  這小子除了沒有痛覺和觸覺,難不成連味覺也沒有?


  慕淺一邊想著,一邊把碗擱在一旁,用袖子擦擦嘴角,忍不住苦得又打了個噴嚏。


  越想越覺得可能,慕淺也就覺得沒有那麽丟臉——就算不照鏡子,慕淺也知道自己如今的這副表情有多醜。


  被藥苦成這個熊樣,忍耐力還不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死麵癱,說出去叫她情何以堪。


  阿言見慕淺喝光藥,便也不再多留。收了碗,轉身就走。臥房的門檻比起藥室的矮上不少,阿言用手輕輕一挑木輪椅就輕鬆出門。


  總算是走了!慕淺呼了一口氣,和這個人呆在一塊兒,頭疼得都要炸開。


  她還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人,真難琢磨。說他心計深沉,不像。說他心思純良,可卻不問青紅皂白向南城擲來致命一劍,就算是她,也會在動手之前了解個一二三再說。


  總之,怎麽都得多加防範著。等到她一個月後功力恢複,哼!先把他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最好是一邊吃著烤雞,一邊折磨他。


  這生活真是不要太美好喲~~

  這樣想著,慕淺嘴角高揚,笑得極其得意,連口水都止不住的要溢出來。


  慕淺笑得正酣暢,那些五花八門折磨人的方法也正想到興頭上,不料側頭隨意的一瞥,卻對上窗外一雙瞪得圓滾滾的眼睛,攢著小八字眉,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慕淺忍不住驚呼出聲:“你怎麽還沒走?!!”


  阿言坐在木輪椅上,停在廊下窗邊,隻露出半個頭。眉頭皺了皺,並沒有回答慕淺的問題,而是吐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有點鹹。”阿言的語氣聽起來嚴肅而認真。說完便推著自己麵無表情的離開,前往藥室。


  有點——鹹?


  慕淺不明所以的一愣,隨即從床榻上躍起。兩三步跑到窗邊探出半個身子來,用自己的雙眼確認了阿言搭好木板斜坡,把自己推進了藥室,而不是從哪一塊兒再折回來。


  這神出鬼沒的,真是時刻不能調以輕心啊!還有——


  “有點鹹”是什麽意思?慕淺困惑的蹙眉。


  好在這個疑問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慕淺掀開鍋的一刻就徹徹底底明白意欲何指。


  中午剩下的,原本留作自己晚飯的那小半鍋兔肉粥,不翼而飛。而且,“飛”得很幹淨,鍋底比她的臉都幹淨,一粒米都沒剩下。


  這屋子裏裏外外就兩個人,不是她吃的,那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而且吃就吃,吃完他娘的還嫌棄鹹,有種別吃啊!老娘又不是你的老媽子!和老娘嘴裏奪食,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來來來,她一筆一劃切身地教。


  慕淺現在真的、非常想立刻就把這個死麵癱臉“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而且想法越發的強烈,根本止不住。


  但是慕淺很快忍著強烈怒火,勉強找回些許理智。


  她不能動阿言,不是因為她現在沒有內力占不了上風。殺一個人的方式千千萬,就算慕淺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也有九成把握製敵。


  問題是,她要是動手了,誰給她解毒去?

  藥爾就是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才隻讓阿言一個人知曉藥方,怕的就是慕淺真起了殺意。                                               而且為了更進一步別讓自家徒弟吃虧,除此之外,又留了另一手。慕淺在一個月才親身印證這一點。


  顧慮到這一點,縱然怒火中燒,她忍。


  肉已經沒有了,草草的煮了些清粥,囫圇一氣的喝完,淺忍著滿腹鬱悶,回到屋裏在床上一放橫,挺屍。


  天色還早,慕淺挺屍挺了許久也沒生出睡意,無聊地看著屋裏幽暗的光線上上下下的浮動。


  然後,看著看著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身上怎麽越來越癢?還不是那種抓心撓肝的癢,就像是用羽毛輕觸皮膚,絲絲縷縷的癢,還帶著點麻,惹的人有些想笑。


  起初還是一陣一陣的,撓一撓便能消褪不少癢意。後來則是大麵積爆發,像無數毛毛蟲在身上慢慢的爬,不咬,就是慢慢的爬。


  慕淺原本是躺著撓,後來站著撓,跳著撓,蹦著撓。後背夠不到的地方,隻能靠著牆使勁蹭。就算是撓出血痕,依舊沒能緩解這股輕微的癢,那些蟲子還是在身上慢慢的爬。


  根本無須考慮,今天總共就吃了兩頓飯和一碗藥。飯是自己做的,那問題隻能出在藥上。


  慕淺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奔藥室,怒氣衝衝的拍著門板。


  “開門!”


  門裏安安靜靜,沒反應。


  “給你三個數,不開門,我踹了。”


  慕淺雖然仍在氣急敗壞的四處撓著身體,聲音卻很冷靜,帶著股懾人的氣勢。


  少頃,門開了。阿言坐在輪椅上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粉白包子臉。因為身量的緣故,即便坐著,也不必慕淺矮上多少,隻是略微抬頭仰視著她。


  慕淺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接問了一句“你在藥裏添了什麽?”


  沒有動手,也沒有罵人。因為慕淺知道,她肯定沒有性命之憂。


  好歹自己也是紅蓮教聖女,自幼識毒無數。上回著了小扶風的道,尚是因為這家夥不知從哪裏得到的偏門法子。


  這回她自己嚐過且不說,麵癱娃娃臉也試過。就算是毒,這麽不輕不癢的症狀,也是捉弄人的意味居多。


  “不笑麽?”阿言看著慕淺滿忍怒氣的臉,像是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


  一句話說地沒頭沒腦,慕淺一皺眉問:“什麽意思?”


  阿言不吱聲,低下頭狀似思考。


  這思考地倒是思考得挺認真。片刻後,阿言似乎想通了什麽,眼睛一瞬間發亮,轉身就要往屋裏走。根本沒有要搭理慕淺的意思。


  然後,木輪椅原地打了個轉,卻沒前進一分。要問為什麽,看看阿言身後那隻死死拽住椅背的手就知道了。


  慕淺緊拽著椅背,不肯撒手。圓眼笑眯眯的一彎,道:“別走啊,能不能告訴姐姐,你到底放了什麽呀?”


  語氣輕柔和緩,這是慕淺此刻強忍怒火下,能對他表現出來的最大善意。


  硬的不成,還不能來軟的麽?


  但慕淺很快就發現,阿言絕對沒有愧對“麵癱娃娃臉”這一稱號。對著慕淺笑得甜甜的小臉,表情依舊是紋絲未動。


  “一盞茶。”一句話說地從頭到尾一個調,一點人氣兒都沒有,隻有時隱時現的嘴旁的酒窩證明,這不是一具傀儡。


  “啊?一盞茶?”慕淺眉頭皺的更緊。


  怎麽一句比一句雲裏霧裏?

  阿言廢話也不多說,直接瀟灑利落的反手一拍,擊中慕淺的肩膀。


  阿言使得力氣並不大,慕淺將將趔趄一步落到門外就立刻站穩。隻是再抬頭時,鼻尖正對著關得嚴絲合縫的門扇。


  這是。。。趕人?慕淺一瞬間欲哭無淚。


  這回下山,怎麽淨是隻有被人欺壓的份,小扶風給她下毒、杜奉弄得她墜崖,被不明陣法耍的團團轉,現在還得對一個死麵癱忍氣吞聲。


  真當她好欺負是吧?現在不能弄死你,但也不能代表老娘可以讓你過舒心日子!

  慕淺圓眼輕眯眯,狡黠的光芒自眼底劃過,對著藥室露出一個猥。。哦不,陰沉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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