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分離上
一碗藥,喝得如同溺水一般窒息。等到少年這一碗終於灌見了底時,慕淺頂著一臉一衣襟的藥湯,痛苦的咳嗽。
這人,絕對是在報複。
不過慕淺還是慶幸著,對方還沒到喪心病狂的程度——至少藥還是涼好的。
少年將空藥碗擱在床頭,非常熟練的搬動木輪椅上的手刹,麵無表情的推動輪子轉身離開,縱然嗓子被嗆得還是如同針紮般難受,慕淺依舊嘶啞著出聲問道:“南城在哪裏?”
少年頭也不回繼續向前,一把半舊不新的木輪椅走的是行雲流水,不見絲毫顛簸。
算了,本來也不抱什麽希望,她現在也能稍稍摸到少年的脾氣秉性,若是真的問什麽便答什麽,反倒事出反常必有妖。
還是自食其力好些,想著便努力地用手肘撐起身來,咬唇忍受伴之而來而來的撕裂般疼痛。
木椅走至門口,少年忽然停頓下來,掀唇突兀的道了一句:“在隔壁”。
慕淺一愣,手掌下一軟,險些重重摔回床麵。
剛才的話,她收回。說什麽“能稍稍摸到少年的脾氣秉性”,純粹是天方夜譚,人家完全是憑著心情而行動,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偶爾順著她的意思走走。
江湖有真理——奇葩的心思永遠也別猜。
不過聽完少年的話,慕淺也是長而又長地呼了一口氣,把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裏。自醒來的第一刻,她很怕少年對於她的話的答複是——別找了,他死了。
幸好,聽著少年的意思,南木頭還沒死,藥爾一定會救他,沒事的,會沒事的。
慕淺拍拍胸口,哆哆嗦嗦站起來,腰腿腹使不上丁點力氣,隻能扶著窗沿,桌沿,牆沿,幾乎是一步一顫的摸到門上。等好容易扶在門把手上時,已經累出滿額頭的汗。
加把勁,馬上就能見到南木頭。
未等覆在門閂上的手發力,門豁然洞開,慕淺就這樣被驟開的門扇拍到牆上。
被夾在門扇和牆體之間的慕淺,痛地磨碎一口後槽牙,不禁倒吸涼氣,暗啐一口,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早不開,晚不開,偏偏挑這個時候開門!
而此刻剛剛從隔壁出來的藥爾,站在屋門大敞的門檻上,向裏望見的隻有空蕩蕩的床鋪,納罕著屋裏怎麽不見人影。
難不成這女娃好的這麽快,一個不防備,溜了?
“人呢?”藥爾喃喃出聲。
然後,藥爾聽見一聲有氣無力的“在這”幽幽地從門後傳來,嚇得藥爾一驚一跳,拉開門扇,才看見他要找的人,正扭曲著五官,一臉痛意的掛在牆上。
手忙腳亂的把人從牆上摳下來,藥爾上手便是探脈,幸好,隻是氣血略有激蕩,經脈沒有進一步受傷。
把人扶到木椅上坐好,藥爾清咳兩聲,手扶衣襟,微微一笑,裝模作樣的就要開口,卻被慕淺搶先結了話頭。
“你是。。。”慕淺微微眯下圓眼,看著藥爾這張滿布胡茬,邋遢無神的臉,腰間油汙發亮的酒壺,一瞬間想起這熟悉感來自於哪段回憶“是那個調戲賣唱女的醉漢!!!”
藥爾的嘴角猛地一抽。
你這個女娃子,要不要記得這麽清晰,老子還指望著留個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形象呐!
心底有萬馬奔騰,藥爾臉上依舊維持八風不動,對著慕淺那張和自家徒弟有幾分相像的圓臉,和善一笑,緩緩道:“我覺的我們之前好像沒、見、過、吧!”
最後幾個字貼著後槽牙一字一頓的擠出來,威脅的意味從一句話頭溢到話尾。
慕淺自是不在乎藥爾那些言外之意,她沒這功夫,擺擺手,轉起一題。
“南城呢?他怎麽樣?能救麽?”一句比一句急切。
藥爾沒料到慕淺是這樣的反應,被接連的問題砸個正著,一時噎住,不知從何答起。
“你倒是說話!”慕淺大喊道,伸手想去扯住藥爾的衣襟,卻徒勞無功的連衣角都未碰到。一雙圓眼睜大,盡是血絲,“難道。。。難道是救不了?”
藥爾這才反應過來,眉心擰出淡淡的“川”字來,回應道:“不是救不了,隻是我一個人救不了。我得帶他回藥王穀,這樣才更有把握。”
慕淺沒有點頭,也接著話問下去,安靜沉默了片刻,抬眼對上藥爾,波瀾不驚的目光下深流暗湧,語氣淡然卻堅定的命令:“帶我去見他。”
藥爾最不喜歡這命令的語氣,如果誰敢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就算是三門掌門,他也依舊是漫天的“天羅”來招呼。
可是麵對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女娃子,卻被這投來的目光生生攝住。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臉,藥爾卻隱約看見經年前芸娘看向他的那個眼神。一樣隱忍,一樣堅決。
最近是怎麽了,總是能想起這些壓在箱底的往日舊事來。南城那小子也就罷了,畢竟是。。。可如今一個毫不相幹的毛丫頭也能喚起這些記憶。
也許是真的老了,從前認為自己已經都能放下,如今開始緬懷昨日種種。藥爾苦笑一聲,頷首肯允。
“好,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