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狐死兔悲
至於前幾日還曾說的,分家的事,也是不了了之,詹氏的財產被抄沒,她是誥命夫人,德行有虧被賜死,昔日裏得到的恩賜,也被一並收回。
二叔一家是要離開京城,到外地討生活的,他們家住的是二叔家的房子,意思是要賣了,指不定這輩子還回不回京城。
言下之意,為避免耽誤二叔一家的行程,她們一家得快點搬出去,隻家裏銀子艱難的很······
自從搬家就病了的鍾靜嫻,一直在房裏頭不出來,除了詹氏被賜死的時候,被大內太監總管才傳遞皇上的旨意,也隻有今天聽芸香說,今天鄒家來退親了,她才勉強走出房門。
蒼白如雪的臉,單薄的身姿,她以前富態白皙的鵝蛋臉,瘦多了,眼神裏早就沒了光彩,暗淡的如同牆角那一棵樹的陰影。
芸香很是擔心:“姑娘,要不,您還是回去吧,萬事都要老爺和太太呢。”
鍾靜嫻抬起頭來,卻是看了看天色:“我出去一下。”
芸香一愣:“姑娘去哪兒?”
鍾靜嫻不答,隻往外走。
芸香急忙跟上。
這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竟到了離平西侯府不遠處的大街上,鍾靜嫻就站著了,好像在等什麽。
芸香很是不安。
仿佛是在回應鍾靜嫻的這份等待,一輛藍灰色看似普通的馬車,緩緩行駛而來,馬車旁邊隨著老媽子,跟著兩個丫頭,兩個隨扈。
芸香認出了那兩個丫頭,一個是白英,一個是叫白蔻的,是表姑娘元鍾靈。
她急忙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果然,在馬車到來的時候,她過去了?
芸香慌得要扶自家姑娘的手臂,鍾靜嫻卻甩開了。
白英老遠就看到了大街店鋪屋簷下站著的一個身影,是好些不見的曾經的二房大姑娘鍾靜嫻。
“姑娘,靜嫻姑娘來了。”不好說她姓鍾了,可也不知道她現在姓什麽,白英便這樣叫她。
元鍾靈揭起車簾,看著馬車旁邊扶著車轅,怕她走了的鍾靜嫻,她目光很平靜,問她:“你有何事?”
這樣的目光,這樣的語氣,好像她們還相遇在平西侯府的後花園裏,元鍾靈對她沒有鄙視,一如往常的平和。
鍾靜嫻眼裏淚花翻滾,她倔強的咬緊牙關,眨著眼,平息翻湧的情緒:“你得意嗎?”
聞言,元鍾靈勾唇一笑:“還算不上吧。”
即便把不屬於鍾家的人,趕出了平西侯府,可平西侯府自身這些年感情錯付下,也落得是殺敵一千自損二百的局麵,也算不上得意。
再說了,如今他們都是落水狗了,詹氏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用不著再對這些人下死手,勝之不武。
鍾靜嫻眨著眼,突然的,就問了:“那時候,望月樓裏進去的人,分明就是你,怎麽就變成了鍾靜怡,是不是你做的?”
元鍾靈平靜的看著她:“這件事,我隻逃脫了自己,別人的事,與我無關。”
說罷,她與鍾靜嫻無話可說,吩咐離開。
鍾靜嫻鬆了手,目光堅定:“元鍾靈,我還會回來。”
元鍾靈掃她一眼:“這是你的自由,話說,我似乎從未主動招惹過你,你卻對我多有抵觸和厭惡,我也很困惑呢。”
鍾靜嫻愣在當場,是啊,元鍾靈何曾主動招惹過她?都是她,因為元鍾靈身為寄人籬下的表姑娘,她不夠卑微,對她這個大姑娘不夠尊敬和討好,她看她不順眼·····
這一次,是元鍾靈見鍾靜嫻的最後一麵,再見麵的時候,她們的兒女也都大了,兩人視線在街頭交匯,彼此認出了對方,又在各自身邊的兒女身上看了看,又各自轉開了視線。
難以逾越的階級溝壑,已經形成,彼時,兩人還曾經是站著說話的姐妹,現在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直落穀底穿著粗布衣裳的鍾靜嫻,也是人到中年,要當婆婆的人了。她還需要至少兩輩子人的辛苦努力,才能讓第三代的子孫過得上昔日榮華富貴的一半的一半,那樣的生活。
曾經的怨恨,如過往雲煙,鍾靜嫻不得不自己消化,她無法再觸及的到她。
······
鍾靜嫻悄悄的回家去,韓氏剛才看不到她,不免生氣,又忍不住心疼她:“現在不比從前了,出入也沒有婆子車馬伺候,你冒冒然到外頭,有個閃失可怎麽辦。”
鍾靜嫻淡淡笑了笑:“娘,我已經長大了,又不是兩三歲的孩童。”
韓氏頓了一下,端詳女兒憔悴的麵容,果真她看起來比從前穩重的太多了,經曆了世態炎涼,她怎麽能不快點成長起來。
她還要說什麽,突然老太太江氏的屋子裏,邢媽媽踉踉蹌蹌的奔了出來,欲語淚先流,哽咽道:“不好了,太太,快來瞧瞧吧。”
韓氏吃了一驚,忙三步並作兩步的疾步走了進去,鍾靜嫻猶豫了一下,急忙跟上。
老太太江氏前幾日,還和兒媳婦商議著怎麽分家,怎麽分詹氏的那筆不菲的體己私房錢,後來詹氏被賜死,私產被沒收,江氏先是看到了婆婆的死,也沒了念想,再是自己的男人,還是一心在尤家跟尤老姨娘過夫妻版的生活,兒女的前程還沒有著落,眼看著下坡似的往下滑。
如今,終於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此時她在床上,迷夢著雙眼,仿佛無知無覺,死灰的氣息,漸漸彌漫在屋子裏。
“娘?”韓氏跪下哭起來,如今沒了婆婆這個幫手,以後可怎麽辦?
鍾靜嫻勉強扶著門框站著,告訴芸香:“快去請老太爺,還有老爺。”
邢媽媽又自作主張,趕緊叫人去江家通知了江氏的親生女兒鍾慧去。
芸香慌的去找,鍾振偉在前頭二進的二叔住的院子裏跟鍾振興說話,聽到動靜,連帶著二房的人都來了。
這一次,她的大嫂江氏果真是不行了。
她的弟媳張氏看著,也忍不住流淚,這次是真的為江氏流的眼淚,那種狐死兔悲的傷心,真心實意:“怎麽就落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