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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欲加之罪

  一個時辰以後,雨停了,濕漉漉的天空裏閃現寥落辰星。


  沈唐陪著金老太爺和薛老來到房中,雲錦繡朝門外看了看,沈唐說道:“未來王……”妃字還沒說出口,雲錦繡一記冷眼看來,他忙改口道:“琉璃姑娘被流風止拐騙了。”


  雲錦繡嘴角一抽,還真是沒個正經,琉璃在流風止身邊,她還是放心的,她向秦嬰道:“招呼沈公子去客房。”


  秦嬰上前來,“沈公子,請。”


  沈唐臉一黑,阿秀啊,你得盡快扶正啊,我這待遇太差了。


  房間內,金老太爺看著床頭的女兒,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的臉,看著她一碰就會碎的樣子,不由縮回了手,一臉愴然,感歎道:“枉我金盛聰明一世,卻沒有照顧好一雙兒女。”


  對金玉太過寵溺,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口裏怕化了,把她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給她富國敵國的財富,卻從未教她如何承受風雨。


  而金昌,凡事都是他都為他鋪墊好,他隻需要按自己給他鋪好的路去走。


  “你才知道啊。”薛老一句話頂來,“還聰明一世,真是不是害臊,”他毫不客氣地罵道:“養不教,父之過。”


  金老太爺老臉漲得血紅。


  薛老想到雲錦繡從京城到大秦,再到揚州,一個年紀這麽輕的丫頭,一路殫精竭慮,他又狠狠地補了一句,“你兒子和你女兒我就不說了,你那個孫子,叫金碧輝是吧,十足的草包!”


  金老太爺馬上氣鼓鼓地說道:“你管得著!”滿臉都是我們金家有的錢,金家子孫想幹嘛就幹嘛。


  薛老=藐視道:“除了錢你還有什麽。”


  ……


  雲錦繡抬頭看臉,這兩人前世得有多大仇啊。


  她輕咳了兩聲,“那個……我母親還昏迷著呢。”


  金老太爺一看到女兒的模樣心一疼,乖乖閉上嘴巴,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薛老冷“哼”了,替金氏施針。


  施完針後沒多久,金氏幽幽醒來,金老太爺忙上前去,抓著她的手,“玉兒,你醒了。”話一落音,老淚縱橫。


  金玉張了張口,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一聲“爹!玉兒對不起您!”


  金老太爺忙握著女兒的手,聲音哽咽,“傻孩子,說的什麽話。”


  “能再次看到父親,女兒死也值了。”


  雲錦繡見母親梨花帶雨,知道母親還迷糊著,忙將她扶起來,“娘,外公沒事呢。”


  薛老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一家人相親相認,也沒自己的事,他離開了房間。


  金氏茫然地看著女兒,又看看金老太爺,雲錦繡又說道:“在寺廟裏死的是別人,不是外公。”


  金氏撲金老太爺的懷裏,抽咽不語。


  金老太爺突然想起女兒還小的時候,也這樣撲在自己懷裏,不由雙眼通紅。


  他不禁抬頭看向外孫女,好在她的性格沒有遺傳她的母親,不然他還真不放心這一家子。


  房間外,薛老仰頭看著夜空,曾經,自己也兒孫滿堂,而如今的自己,連身份都不能暴露,猶如孤魂野鬼。


  第二天,金氏的房間裏安靜了些,但仍然不時傳來金氏傷心的哭泣聲。


  雲錦繡則坐在一旁的客廳裏,喝著茶,看著書,秦嬰進來匯報道:“大小姐,現在整個揚州都在傳,是你害死了老太爺,還有人說你害死老太爺,是為了金家的錢呢。”


  雲錦繡拿了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味道好的食物,讓人心情也好了。


  這桂花糕可是楚墨宸一早出去買來的。


  秦嬰看了雲錦繡一眼,果然見她還毫不在意,這種輿論壓人的事情,大小姐十歲以前就已經不在意了,更何況現在。


  見秦嬰在走神,雲錦繡問道:“還有呢?”


  “表小姐那天回金府之後,就被送到柳國公府了。”


  雲錦繡點頭,這些都在意料之中。


  秦嬰又說道:“表小姐聽到老太爺去世的消息,要回來,柳國公府不放人,她就節食。”


  雲錦繡幽幽歎了一口氣,“這丫頭的智商真是令人著急啊。”


  柳氏會將她送到柳國公府,她們母女倆鐵定是鬧翻了,柳氏又怎麽會讓她出現在金老太爺的喪禮上,節食又能有什麽用。


  雲錦繡又問道:“金碧輝呢?”


  一聽到金碧輝三個字,秦嬰就很不高興,“聽說金家要在獨山新買兩座玉山,金家大少爺昨天趕往獨山了。”


  雲錦繡麵色微微一凜,“與他一同前行了,又是柳家的何人?”


  “是柳書。”秦嬰幽幽說道:“柳書從小跟著大小爺,兩人形影不離呢。”


  雲錦繡想了想,向秦嬰道:“讓莊秦去一趟柳國公府,表小姐畢竟是無辜的。”


  天黑之後,莊秦才潛入柳國公府。


  月色下,柳國公府內飛簷迭壁,亭台錯落,小橋飛跨,山石重疊……


  莊秦根據地圖,好不容易摸到關押金曦的繡樓,突然聽到腳步聲,他一躍身,藏在房簷裏。


  兩個小丫環從回廊裏走過,其中一個小聲說道:“表小姐已經兩天未進食了,再這樣下去,隻怕會出人命的。”


  莊秦抬頭看去,隻見繡樓裏的一個房間還亮著燈,窗戶上照出人影,他飛越起身,朝房間去。


  他蹲在窗簷下,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窗紙上戳了個指洞,隻見房間內,一個粉衣女子靜靜地躺在榻上,手裏翻著書卷,一床粉色棉被蓋至到腰間際,蒼白的側臉帶著幾分柔美,越發顯得弱不禁風,合著粉色的輕紗帳,優美如畫。


  莊秦打了個激靈,榻上的女子怎麽可能是那個刁蠻跋扈的笨丫頭,一定是自己找錯地方了,看了半天,他才確定,裏麵的女子就是金曦。


  鶯兒跪在榻前,“小姐,您多少吃一點吧?”


  一旁的案桌上放著白粥,銀耳雞湯,還有幾位慈補的菜肴,一碗米飯。


  任憑她如何哭喊哀勸,金曦就是無動於衷。


  外麵傳來消息,金老太爺死了,母親,不,現在她已經不願意叫她母親,還是不折手段殺了老太爺,母親的心,竟然如此狠毒。


  她想要回金府去吊唁,柳氏無論如何都不讓她回去,她雖然不是金家的女兒,但那是她叫了十幾年的爺爺,供她,養她的爺爺。


  醫書突然從她手邊滑落,她的手上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她嘴角突然出現一絲微笑,如此也好,死了,就不用麵對那樣的母親,可以去九泉之下陪著爺爺。


  “小姐……嗚嗚嗚……”鶯兒也沒辦法了,隻是無助地傷心哭著。


  突然一陣冷風吹進來,燭台上的燈水被吹滅,鶯兒“啊”地尖叫,嘴突然被捂住,窗戶關上,蠟燭複燃。


  莊秦向鶯兒道:“別出聲,我是來救你家小姐的。”


  鶯兒認出是莊秦,頻頻點頭。


  莊秦鬆開她,她忙求道:“求求你救……”我家小姐!

  莊秦向她“噓”了一聲,示意她別出聲。


  鶯兒忙捂著自己的嘴巴。


  金曦抬頭看了一眼,金曦慢慢抬起眼睛,眸光淡淡透著,她看著莊秦,心中慢慢地生起一種別樣的熟悉感,這種場景,似曾相識。


  莊秦之前去衙門牢裏保護她,未必現身,她隻是隱約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她無心回想那些,微微張口,聲音有些啞,“你走吧。”隨即又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醫書。


  以前她老是靜不下心來看書,現在心情不好,反而容易平靜下來。


  莊秦心裏一慟,要是換作以前,這丫頭已經對自己惡言相向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誠不欺我。


  莊秦拉了張椅子坐在榻前,看著毅然決然的少女,不由冥思苦想,不知如何開口勸說,半晌,他想要是雲大小姐在就好了,馬上又想到,雲大小姐在,她會怎麽做。


  她一定會麵帶微笑地說道:“節食多費事,直接割腕多簡單。”


  “不喜歡割腕也不要緊,姐姐這裏有幾百種死法,你隨便挑。”


  他猛地搖了搖頭,不由打了個寒顫,他轉過頭來看著金曦,隻見她蒼白的小臉上有一絲無助,他聲音柔了柔,“其實這不是你希望的對不對?你不希望看著你的爺爺死去,你想阻止這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金曦張了張眸子,是啊,她想阻止這些事情發生,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莊秦低下頭,淡淡說道:“人其實是很弱小的,會害怕,會恐懼,會逃避,會退縮,有時候,我們覺得自己軟弱無能,不堪一擊。”


  他說的是金曦,更是他自己。


  曾經那段長達近十年的亡命時光,有的時候,因為一口水,一個口食物,就差點活不下去,在受傷的時候,沒錢治病……有多少個瞬間,他可能喪失性命。


  金曦慢慢轉過頭,看著莊秦,隻見他低著頭,落下的發縷半掩著他的側臉。


  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看著金曦,堅定地說道:“但是隻要我們冷靜地想一想,就會發現,在我們的心靈深處,我們是渴望活著的,我們最大的願望其實是活下去,去阻止那些不好的事情發生,讓一切變得好起來。”


  他抓住金曦的手,“或許我們現在無能為力,但隻要我們活著,我們總能找到方法解決問題,不是麽?”


  金曦看著他,被握著的指尖動了動,眼角突然滾出淚珠。


  莊秦的手抓得更緊,“這個世界上,總有值得我們活下去的事物,就像我一樣,我以前也覺得活著沒意思,但是後來,我有了……”就像他有了少主,甚至有了雲錦繡,然後就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一樣,他緊閉著嘴巴,這些事情,可不能讓別人知道。此旋,他隻覺自己心裏熱熱的,他有些激動,他看著金曦,馬上又說道:“你還有哥哥,有父親,有其他的人值得你活下去……”


  鶯兒在一旁含淚點頭,“是啊,小姐,你還有鶯兒呢。”


  金曦抿著嘴,想到了父親和哥哥,母親沒有放過爺爺,那她又怎麽會放過父親呢?她雖然沒有能力阻止她傷害別爺爺,但她可以想辦法阻止她再傷害父親。


  她嘴唇動了動,鶯兒忙上前扶她。


  第二天,柳國公府的人突然發現,表小姐突然好起來,開始吃飯了,不哭也不鬧,除了吃飯,就是看看醫書。


  鶯兒又為她找來更多的醫書,甚至還帶了一些中藥讓她研究。


  第三天,金府舉行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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