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節哀順變
聽律師的意思,許聞舟是要把全部的股份都給許枝鶴?
她以為許聞舟最多象征性的給許枝鶴幾個百分點,然後弄進公司來掛個閑職,用來和她掣肘。甚至這次許聞舟手術住院,許枝鶴都一次沒來醫院探望,許聞舟必定對她失望至極,不會把股份給她了……
到頭來,她這個正牌夫人,還有她生的女兒,一個子兒都拿不到嗎?
不!她怎麽能甘心!
過去她那麽虐待那小賤人,許枝鶴一旦得到了股權,還能放過她?
江瀾正自震驚,屋內,鄒律師已經拉開房門,錯愕的看著她:“許夫人?”
江瀾幹咳了一聲,勉強穩定住情緒:“你們……談完了?”
鄒律師想起許先生的囑咐,於是將文件袋藏於身後,恭敬道:“都談完了。許夫人,我先告辭了。”
待鄒律師下樓後,坐在書桌後的許聞舟才不悅道:“你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江瀾越過地上那一攤碎瓷片,走進書房,隻要一想起剛才的隻言片語,隻覺得心涼到了穀底。
她也不打算繞彎子,挑明了問:“你是不是打算把公司的股份都給那小賤人?”
許聞舟瞟她一眼:“你都聽到了?”
“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許琳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竟然要把股份都送給一個外人!”
“你還有臉問?上次董事會,你慫恿幾個大股東提出更換CEO,如果不是枝枝穩住局勢,現在許氏是不是就變成你一言堂了?當初你早產,我把手裏一半的許氏股份給你,希望每年的巨額分紅能作為一種補償。”
“可是呢?你不但不安分守己,還野心越來越膨脹,拿公司錢去填女婿的窟窿,偷公司的技術出去私自申請專利,一樁又一件,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了。如果你不是我太太,我早就報警把你抓起來了!”許聞舟越說,怒火越盛,額角的青筋一鼓一鼓,臉色泛著一種不正常的紫紅色。
手術後醫生就叮囑過,腦溢血複發的幾率很高,讓他一定要控製情緒,戒煙限酒,保持保持愉快心情,可人一旦上頭了什麽都忘了。
等許聞舟扶著後腦勺嘴巴一張一張,明顯說話結巴起來,江瀾依然沒有發現,隻是像往常一般,尖厲的和他對峙著:“你抓啊,你怎麽不報警?我在這個家二十幾年,伺候了你二十幾年!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麽!”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電話的聽筒塞到了許聞舟手裏,要看著他打似的。
許聞舟咬著牙,說不上話,索性一橫心撥了110,眼見電話要接通了,江瀾一把奪過他手裏的聽筒:“你竟然真的要報警?”
“你……”許聞舟嘴唇哆嗦著,一隻手直直的指向她,似乎想說什麽。
江瀾這才發現他不對勁,剛要去扶,隻聽轟一聲,男人的身軀重重的向後倒去,躺在地上還翻著白眼。
“許聞舟……?”江瀾試探的叫他。
男人雖然睜著眼,但是眼珠卻沒有轉動。
江瀾雙手顫抖著,聽筒裏還傳來“喂喂”的聲音,她馬上把電話闔了回去,快速的撥打120急救電話,手指剛放上去,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又停了下來。
片刻後,她蹲下身,把顫抖的手指伸到許聞舟的鼻端。
……還有氣。
江瀾鬆了口氣,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情緒冷靜下來後,她的腦海裏開始翻騰倒海的,都是許聞舟剛才指著她鼻子咒罵的場景。
他竟然真的要報警抓她!
幾十年的夫妻,比不上一個小情人生的私生女,她對這個男人,究竟還有什麽期待?
江瀾慢慢的閉上眼,再睜開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扭曲。
她平靜的站起身,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轉身走出書房,反手帶上了房門。
她拿著車鑰匙,在門口換鞋的時候,遇到幫傭阿姨。
“太太,要出門嗎?”
江瀾“哦”了聲,半晌又解釋了句:“鄒律師剛忘了東西,我給他送去。”
“許先生休息了嗎?”
“不清楚,可能還在書房吧,你別去打擾他了。”
幫傭阿姨應了聲,又回到廚房忙活了。
江瀾最後朝二樓看了眼,不帶任何感情的扭頭離開了。
-
車子停在許公館門外,許枝鶴對司機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很快出來。”
她沒打算留下來用晚餐,許聞舟要找她說什麽,她早就猜到了大半。她不可能同意,因此就算留下,彼此也沒什麽吃飯的好心情了,倒不如說清楚就離開。
司機從後備箱替她拿出大包小包的補品,問:“我幫您拎進去吧?”
“不用。”許枝鶴試了下,還好,不是很重。
許公館她來了數次,早已輕車熟路。
在玄關處放下補品,自己換了鞋子。
幫傭的阿姨聽見外麵車子響,隔了一會兒才從廚房出來,身上還係著圍裙:“二小姐回來啦?”
許枝鶴點了下頭,問:“家裏就你一個嗎?”
“太太有事出去了,大小姐還沒回來。先生倒是在家,可能在書房睡著了吧。”說完,目光落在許枝鶴手邊的補品上,“是送給先生的嗎?”
“嗯,你拿進去吧。”許枝鶴說完,徑自朝二樓走去。
……
燕宸科技。
燕回坐在辦公桌後,正在看許琳拿過來的融資計劃書,秘書突然推門進來,連門也沒敲,直接將手機遞給他:“燕總,許家老爺子好像……不行了。”
這個“不行”令許琳的瞳孔急縮。
她臉色一變,直接截過秘書手中的電話,電話那邊是許聞舟的私人秘書黎濤。
“醫生正在裏麵搶救,聽說是腦溢血複發……”
“他不是今天才出院嗎?出院不到半天就複發?他回家後都做了什麽?”
黎濤也很納悶:“下午許董一到家就叫了鄒律師上門,晚飯的時候二小姐上門,就在書房發現許董昏倒了……”
“許、枝、鶴……?”許琳握著手機,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定又是她和爸吵架,把爸氣的複發了!”
掛了電話,她看向燕回,燕回已經吩咐秘書:“去備車。”然後衝著許琳道,“我陪你去醫院。”
坐在車上,許琳忍不住又撥了通電話給江瀾:“媽,你下午沒回家嗎?”
“……”江瀾此刻已經在律師是事務所。
那份股權轉讓協議隻要還沒公證,就沒有生效。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說服鄒律師,暫緩或者放棄公證這份協議。
鄒律師正猶疑不定,電話裏,江瀾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她心裏已經有數,多半是許聞舟。
許琳吸了口氣:“爸可能要不行了……你下午回家沒看到他嗎,他當時有沒有異樣?”
江瀾握著手機的手一顫,回頭看了眼坐在對麵的鄒律師。
辦公室裏很安靜,手機裏的聲音毫無阻礙的傳到兩人耳中。
半晌,她平靜道:“沒有,我一回家他就在和鄒律師談事兒,之後鄒律師離開忘了一份文件,我就拿出來送到他事務所了。”
她小心翼翼的問:“你爸他……怎麽了?”
“醫院那邊說是腦溢血複發。”
話落,辦公室裏,鄒律師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許琳繼續道:“是許枝鶴發現的,傍晚的時候她回過家。一定是她和爸吵架把爸給氣的,這個喪門星!”
“……”江瀾深吸口氣,“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趕去醫院。”
掛斷電話後,她沒有急著離開,反而繼續剛剛的話題:“鄒律師,許氏每年給你的事務所上百萬谘詢費。來年要不要續約,就看你的選擇了。”
鄒律師:“……”
……
醫院外,數輛黑色豪車停在住院部樓下,許氏的元老、大股東紛紛被保鏢攔在樓梯口,回頭看到許枝鶴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忙湧上來問:“許二小姐,許董怎麽樣?有沒有留什麽遺言?”
許枝鶴冷冰冰的視線掃過這些人的麵目,他們每個人表情焦急,其實也隻是關心許聞舟如果死了,公司內部權益會怎麽劃分。
“各位叔叔伯伯,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父親隻是病危,還在急救中,並沒有過世,何須遺言?”
“……”
在一眾的詫異和沉默中,許枝鶴平靜的分開保鏢,穿過走廊,來到手術室外。
燕回和許琳剛剛趕到,見到許枝鶴過來,許琳抬手就要上前,被身側的燕回拽住。男人漆黑深眸落在許枝鶴已經掩不住的孕肚上,帶了幾分深意。
江瀾姍姍來遲,一張臉蒼白的厲害,連手指都在發抖。
“媽……”許琳不安的看向她。
江瀾點了點頭,沒說話,抬頭焦灼的看了眼手術室上的紅燈,眼神分不清是擔憂還是什麽。
就在這時,門上的紅燈滅了,一名戴手套的醫生推開門走出。
許琳馬上衝上前,攥著醫生的白大褂問:“我爸怎麽樣了?”
還沒等醫生回答,許枝鶴已經瞥到急救室裏慢慢變成一條直線的心電圖,就像是生老病死無法避免的自然規律。
“……”許枝鶴蹙了蹙眉。
江瀾猛地往後退了兩步,幾乎就這樣軟坐在地,幸好許琳上前扶了她一把:“媽……”
“節哀順變。”醫生摘下了醫用手套,做出悲憫的表情。
許枝鶴站在那兒,身形像叮囑了一樣,許久沒有動彈一下。眼中的視線過於評級那個,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道心電圖的直線。
和最開始發現許聞舟倒在書房時的震驚不同,此刻,她幾乎已經能夠平淡的接受這個事實,除了些許的錯愕,和一種,淡淡的失落。
她和許聞舟的關係一直不怎麽樣,說不上恨還是不甘心,以前費勁心思想把海豚TV做大做強,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可,可後來得知他不是自己親生父親的時候,她也就釋然了。
可這個男人,竟用這樣一種脆弱不堪一擊的方式離開了。
有醫護人員拿著手續過來,把一支筆遞到江瀾麵前,請她在確認死亡的通知單上簽字。
江瀾點點頭,鬆開被許琳一直攥著的手,一邊簽字,一邊問:“搶救過程中,他就沒有清醒過,留下隻言片語的遺言嗎?”
話落,旁邊的許琳不解的看著她。
江瀾沒有理她,仍舊緊緊盯著醫生。
“抱歉,許先生被送進來的時候,已經處於休克狀態,我們通過電擊各種方式,也沒能挽救他的意識。”
醫生們在這家私立醫院為多名富豪進行過手術,也都明白,在豪門裏感情乃至人命有時都不如一句遺言重要。
江瀾暗暗鬆了口氣,既然沒有遺言,那麽按照繼承順位,許聞舟手裏的股權,基金票券,以及房產,大部分都會落入她這個名正言順的妻子和女兒許琳手中。
隻要鄒律師那邊不公開那份協議。
怕就怕這鄒律師不識好歹,如果讓許枝鶴拿到那份協議,再求助律師進行上訴,過程就會變得麻煩許多。
後續的手續,燕回幫著辦了許多。
江瀾看似還陷在神傷中,而作為第一發現人的許枝鶴,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在醫生公布了許聞舟的死訊後,她隻是雙手合十,默默的朝著手術室的方向鞠了一躬。
她懷孕五個半月,肚子已經大的行動不便,這個樣子要彎腰鞠躬,十分費力,直起身時,不得不一手扶著腰,另一手撐著身旁的牆壁。
許琳一直在忍耐,滿腹愁怨無處發泄,這一刻終於一起爆發:“你假惺惺的裝給誰看呢?如果不是你,爸會複發嗎?我們許家養了你三年,你就是個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畜牲!”
許枝鶴直起身,眉頭緊蹙,不解的看著許琳。
許聞舟過世,她能理解許琳母女的心情,但這樣不分青紅皂白?
“我到許家的時候,爸已經昏倒了。家裏的阿姨說他一直一個人在書房,我不知道是什麽導致他複發,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這麽多年,我從沒跟你爭過什麽,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許琳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你拿什麽跟我爭,你不過是個私生女!我不能讓爸就這麽白白死了,人是你發現的,之前在書房發什麽了什麽誰都不知道,許枝鶴,你別想推脫責任!”
“夠了!”一直沒作聲的江瀾突然道,“外麵那些股東們還不夠煩嗎,還要把警cha也叫上來?”
這句話,是對著許琳的,說完,她臉上帶著極大的戾氣,轉向許枝鶴:“許家養你三年,對你已經仁至義盡。當年你創業的時候,簽過協議,聲明放棄許家一切財產繼承權。我希望你說過的話,能夠兌現。”
許枝鶴平靜的點頭:“沒錯,我說到做到。”
頓了頓,她再次淡漠的開口:“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冷血無情的語調,令周圍的人都怔了怔。
江瀾指著她的背影大笑,許聞舟,你看看,這就是你要轉讓股權的小女兒,她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
許枝鶴走了幾步,離開眾人視線後,才終於虛脫似的靠在醫院牆壁上,手指的指甲幾乎摳進身後的牆皮裏。
從發現許聞舟昏倒,撥打120,護送他到醫院,全程,都是她這個孕婦在跟隨,家裏的幫傭阿姨早就嚇得魂不守舍了。
此刻,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臉色蒼白,渾身已經冷汗涔涔。
腹中時不時的痙攣,搶走了她絕大部分的注意力,沒有多餘的意識去關注江瀾的異樣。
她就這麽靠著牆壁,斜著身子慢慢等待著,腹中的翻攪終於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
許枝鶴偏過頭,看見兩個身穿製服戴警帽的男子向她走近。
對方的視線先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詢問:“是許枝鶴小姐嗎?”
她點點頭:“我是。”
另一人拿出肩上的記錄本:“我們收到報警,說許聞舟先生的死亡有諸多疑點,你是案發現場第一個發現死者的嗎?”
“……”許枝鶴動了動唇,發現嗓音發幹,於是隻好點點頭,算作回答。
是許琳……報的警嗎?
她們還是懷疑她……
“那許小姐現在方便跟我回去做個調查……”
警cha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許枝鶴慘白的臉上那雙眸子失去了焦距,就這麽閉上眼倒了下去。
“小心——”旁邊一人眼疾手快的接住她。
-
一名警cha去請醫生,另一名警cha留下照顧許枝鶴。
兩名警員都是不到三十的小夥子,在照顧孕婦上沒有經驗,尤其許枝鶴這一倒,差點把兩人三魂嚇掉了七魄。
萬一大人或者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賴到他們警方頭上,這種豪門可惹不起。
正好辦完手續的燕回從樓梯走來,見到這一幕,臉色猛的一變。
“她怎麽了?”
那警員急忙撇清:“剛才我和同事路過,看她一個人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正好有人報警,我們就問了幾句,誰知道她忽然暈倒了……”
燕回的視線在許枝鶴身上來回逡巡著,眼珠轉也不轉的開口:“把人交給我吧。”
警員:“???”
“我是她姐夫。”燕回一個眼神過去,口氣極淡,氣勢卻格外淩厲,“你們想知道的,一會兒會有律師代為回答,難不成還想把個孕婦帶回局子審問?”
本來上麵規定,對於孕婦或行動困難人士,在協助調查時就要靈活處理,眼下許枝鶴昏迷不醒,他們想問也問不出什麽,便將人交給了燕回:“那等許小姐身體好一些,我們會再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