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分不清楚
他抬眼看著牆上的字,是傅靜之寫的,他讓人裝裱起來真就掛在客廳牆壁上,這邊宅子的裝潢還算是中式,搭配在一起正好。
字真是極佳,上官睿看著都覺得極好,不是那種尋常的好,是好到了拔尖的那一種。
上官睿又喝了兩杯,抬頭看著牆上的字畫,耳邊是留聲機悠揚的聲響咿咿呀呀的,他忽的說話。
“我今天沒醉,我都再沒碰過酒,我怕得到你的消息我喝醉了耽誤事,我怕我錯過什麽,你可真是厲害,家裏外麵守著人也守不住你,馮驥堵著路口也堵不回來你。”上官睿緩緩慢慢的說話,語氣平穩,可是帶著一點酒氣。
上官睿看著沙發:“我今日看見你了,我沒喝酒看見你了,我看著路邊的人,想這是誰?總不可能是你,可那麽像,我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一定是……看見像你的人都覺得是你。”
空酒杯被他捏在手裏,好像把玩一樣的在指尖捏著,他的眸子裏有些渙散,剛剛那些陰翳的東西一寸寸的淡了:“可我這不是回來喝酒了嗎,怎麽也沒看到你?”
上官睿說:“你人呢?倒是出來啊……我看看到底我還能幻覺出什麽來。”
說完,房間裏沒有人回應,隻有留聲機在唱著歌。
上官睿忽的用力擲出手裏的水晶玻璃酒杯,猛的這樣砸落,正把酒杯砸在沙發另外一邊的留聲機上麵。
咿咿呀呀的音樂聲戛然而止。
上麵的唱片也都跌落,摔的七零八落。
上官睿頹然的坐著,眼底有些憤怒的神色,伸手抱住了頭。
眼前好像就還是那一幕,他在車裏,她拿著糖葫蘆站在路邊,她看著他,她眼睛裏沒有恨,沒有驚慌,也沒有從前那種虛與委蛇的討好。
她就是看著他,平靜的看著她,好像是一個意外又不是,她眼裏有那麽一點……不怕他的樣子。
從前在江城,她不怕他,因為她才是身份更貴重的那一個。
後來在雍城,他不是感覺不到她的那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她有時候溫柔的跟他說話,然而抬眸看他的時候眼底有那種狡黠的光亮。
他看的清清楚楚,談不上喜歡,可也不厭惡。
因為那是傅靜之。
是照進他生命裏的光。
他想靠近,然後等一天告訴傅靜之說他是誰,他能想到傅靜之應該是多麽驚奇的神情。
要不是傅靜之先提到了小魚兒,提到了失望,他一定早就說了,可是小魚兒那樣讓傅靜之難過失望,他就在等,可最後也沒等到能開口的時候。
他尚且沒有告訴她,一切就已經戛然而止。
他後來分不清真假了。
他以為至少,或多或少,哪怕是一丁點,她一定是愛過他的吧?一定是有一點點的吧?就算是石頭也該被捂暖了。
可她說會保住孩子,她又光腳站在地上毀掉,她說結婚,然後又一字字的寫離婚書,她說會在宛城,日後去雍城,跟他在同一個城裏麵不會離開。
然後她就走了,走的如同上一次坐船離開時候一樣。
他時常弄不明白,他是哪裏做的這樣讓她恨之入骨,她每一句都是謊話,一步一句謊話。
他知道她走,找人去追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了李慕南。
他心裏就那麽一點點想法,想總不會吧,她平日裏看不出任何一點對李慕南仍然有感情的樣子。
她自己口口聲聲的說,愛過他,試著愛過,說早就不記得李慕南,可是那邊電話回來跟他說李慕南也不見了。
實在是很好笑,這樣回頭想,就連在船上她說的要在一起試試的那些話,也都是騙局。
他竟然真有一點信了,就那麽一點點。
他幾次試探,她也都躲過去,她後來還曾經義正言辭的指責他的試探,說他沒能真的信任她。
她到底要什麽信任?
到底要什麽?
他能給的,他都給了,他不能給的,他也都給了。
他還要再叫人去找,大帥過來勸他,大哥上官博也說這事這樣算了,可他還是叫人去找,時間過的越久就越是難找到人。
可竟然李慕南回來了。
他是去興師問罪,他當時想把李慕南直接捏死,他去了大帥府,大帥攔著也攔不住,他當時真有那份心,不管李慕南是不是自己父親的兒子,他都要殺了李慕南了。
可是李慕南也滿臉失落,李慕南用一個秘密換自己一條活路。
上官睿答應了,李慕南說的話卻是把刀子捅到上官睿的心裏。
李慕南說:“二少,如果說我有什麽對不起你,你也應該最理解我,我為了她願意去死,她要我帶她走,我做不到拒絕。”
上官睿聽著覺得刺耳。
李慕南說:“之前坐船離開的時候,也是她要跟我一起私奔,可是到了建城港我被軟禁,不知道她都跟你說了什麽,一起坐船回來明明是她叫我去放下救生船,可她又不認了,我才知道她是怕死,所以要投入你的懷抱,拿我當墊腳石。”
上官睿當時跟李慕南說:“然後呢?繼續……你不會以為這樣幾句話,我就能不殺你吧?這麽幾句還不配。”
李慕南當時頓了一下,跟上官睿說:“我們早有肌膚之親,她下船時候來找我,低聲跟我說,懷了我的孩子,要我給她一條生路。”
上官睿當時過去一把揪住李慕南的衣領:“你放p!”
說著狠狠一拳打上去,打的李慕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官睿揪著他的衣領連打了好幾拳,抬腳狠狠一腳踹開李慕南。
李慕南捂著腹部蜷在牆邊。
李慕南抬起頭來,看著上官睿,麵部因為疼痛而扭曲,聲音都有些不連貫,可還是說:“她一直都是欲擒故縱,她一直都是要走的。她跟我們各自都說是對方的孩子,可能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我當時因為孩子心裏焦急,才想著找到張特使一起,不然我這輩子都搶不回她……”
上官睿聽到這裏半個字也都不信了。
李慕南躺在地上,盡量讓自己靠著牆壁坐下來,麵上也是痛楚:“她是怎麽跟你說的?說是你的孩子,她都沒讓我碰過嗎?所以你才相信是你的孩子……我跟她在船上朝夕相處。”
上官睿過來狠狠又踹一腳李慕南,軍靴本來就沉重,踹人一腳幾乎就沒了半條命。
李慕南抱著肚子蜷縮著,到底還是磕磕絆絆的說話:“我有證據,我之前是怕她出事,我不敢說出來,你也一定知道……”
上官睿說:“你又要說什麽?你說!你盡管說!”
李慕南順一口氣說:“她的身上有一個小胎記,你一定也知道,青色的指甲蓋大小,那個位置你我都清楚旁人決不可能知道,就算是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也不可能。”
上官睿心裏一寸寸的涼透。
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他確實知道,知道她身上有那麽一處小小的胎記,就連傅靜之自己恐怕都不那麽清楚,在那樣私密的地方。
李慕南竟然知道……
所有的事情忽然都串了起來,許多他之前想不明白的,好像都明白了起來。
李慕南被踢的吐出一口血來,伸手用手背抹掉了,苦笑著抬頭看上官睿:“我這一生都愛傅靜之,她卻因為我母親莫須有的事情就離我而去,她跟我說是你勉強了她,她要我帶她走,上官睿你告訴我,我要怎麽拒絕?”
上官睿沒法告訴他。
上官睿現在已經分不清任何事,所有的真和假都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