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如此地步
而上官睿最不願意相信的就是傅靜之的變。
上官睿始終願意相信傅靜之還是那個傅靜之,經曆多少事之後,那顆心未曾變化過。
就好像是被重重灰燼掩蓋的寶石,等著有人撥開塵土把真摯的心露出來。
她的心上有多少枷鎖,他都想一道道的打開,他曾經那樣自信,那樣覺得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在某個高處看著底下那個溫婉的小姑娘,覺得自己是一個救贖的人。
他想拉她上來跟他並肩看風景,想教她許多東西,想在這樣紛繁複雜的世界裏麵留下一點點溫暖的東西,把自己的心安放在上麵。
兩顆心靠在一起,是多好的事情。
就像是年少時候一樣,自然而然,沒有任何外力束縛,隻是喜歡就在一起。
他不說話,可是他的眼睛裏說明了一切。
傅靜之最後又說:“上官,如果我讓你覺得失望,總有人會在其他地方補上你的失望,我也常會覺得你不了解我,你喜歡我讓我也誠惶誠恐,可我真也就是這樣。”
上官睿咬了一下嘴唇,這不是他習慣的動作,他這樣咬了一下,定了兩秒,開口又問:“我如果不留你,你是不是不至於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他不留她……
如果在雍城初次相遇時候他不留她,如果她退婚準備離開的時候他不留她,如果她那一次坐船離開他不是以為她被綁架所以千裏迢迢去建城港留她……
是不是就到不了如此地步?
傅靜之略一想,說:“你不會不留我,你喜歡掌控別人,我現在就是一直陪著你到老到死,就像你說的,我在雍城,你也在雍城,你娶別的人也沒關係,我總歸就是在這裏。”
上官睿從前說的是孩子出生之後的事情,是孩子出生之後她留在雍城,是想外麵凶險,李慕南這人絕不是什麽善類,還是要留下她才算是安全。
可是傅靜之卻這樣生冷的以為他是要控製她,怎麽都不肯放掉她。
如今這樣,孩子沒有了,她用這樣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她,到底這樣留著她還有沒有意義?
“李慕南不會跟你走的,他不是會離開的那種人。”上官睿說。
一個人如果把名利兩個字刻在心上,又一頭紮進了名利場,他是不可能離開的。
嚐過了名利的好,可還沒嚐到足夠好,絕不會舍得。
傅靜之目光淡然:“沒關係,我也不準備走,就這樣很好,你可以當是養了一個外室,等你沒興趣的時候再把我打發出門就好。”
好一個沒關係……
上官睿問:“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除了出院,還有什麽?”
傅靜之說:“保重。”
上官睿恍惚有些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傅靜之重說一遍:“務必保重。”
上官睿有些不明白。
傅靜之解釋說:“你以前跟我說的,我們都活下去,我在你的羽翼之下,當然是希望你好,那些人都到了宛城這樣直接下手了,你也多保重,無論什麽時候,務必保重。”
最後她要跟他說的,竟然是一句保重。
上官睿沒有回話,轉身直接往外麵走,開了房門,外麵不遠處站著馬副官,顯然是在等著上官睿出來。
上官睿大步往外走,什麽都感覺不到,也看不到,隻一個勁的往外走。
長長的走廊盡頭是外麵的蒙蒙的白日,蒼白而涼透,走出去整個人都一下子冷的清醒。
白茫茫如同他的心境,什麽都看不清了。
左右的人看上官睿出來,急忙是叫車子過來,馬副官跟在上官睿身後問一句:“二少先回去休息嗎?我在這邊看著太太。”
上官睿沒說話,一句都沒說,車子過來,旁邊人拉開車門,他直接上車去。
司機往外麵開車,小心翼翼的問:“二少,您是去哪裏?”
上官睿想自己能去哪裏。
回家,他不想回去,去大帥府,免不得又要被問許多,就算是對著自己大哥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還都要忍著。
上官睿說:“去百樂門。”
這時候其實百樂門早就歇了,可是總有些地方是上官睿能敲開的,喝酒的好地方。
馬副官看著車子開出去,自己折回去往傅靜之的病房過去,這樣一路過去,走到傅靜之病房前麵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才是走到門口。
馬副官看進去,傅靜之一動沒動,還是之前那樣坐著。
馬副官到底還是走了進去,想說話還沒開口,傅靜之抬頭看他。
那樣的目光,看得他有些心驚,因為太過平靜。
還是傅靜之問他:“你怎麽沒跟著他?他現在情緒不大好,其實這麽大的地方,他能說兩句心裏話的人恐怕就剩下你了,他不喜歡說,可是心裏依賴你。”
馬副官覺得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在剛剛失去孩子之後,竟然能是這樣鎮定的神態,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好像什麽都明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有的人傻,就能傻的全都不在乎,有些人是太過通透的聰明,所以不留戀所有過去的事情,隻關注於現在和將來。
可這不應該是一個十七歲女孩子應該能做到的。
人都有情緒,都有七情六欲,可是在傅靜之這裏,一切那樣波瀾不驚。
傅靜之好像知道他想的是什麽,緩緩又說:“我沒什麽事,你們看我說我的字寫得好,那是我日日抄寫心經,念的多了,看得多了,倒是他,剛強易折。”
馬副官開口卻是說:“您其實不必這樣跟二少說,之前是還有希望,所以我瞞著了二少,其實從車禍時候就孩子就已經保不住,這是我的保護不力,不是您的過錯,您都把這些攬著在自己身上。”
傅靜之聽的笑,笑的很淡:“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說這些於事無補。”
馬副官看不透傅靜之,他覺得隱約是那個答案,可是不敢信。
他說:“我去跟二少說,這不是您的錯處……”
傅靜之抬頭看他:“你跟他說這不是我的錯處,然後他知道是因為車禍,小田死了,我都怨他為什麽不來,如果他來就不會這樣,如今失去孩子,如果跟他說是因為車禍……他自己也會怨憎自己。”
這樣的怨憎毫無意義,她盡力了,盡力想保護這個孩子,隻是失敗了。既然失敗了,也不是他的錯處,她不想拉他也到這個深淵裏麵。
傅靜之臉上的笑一點點淡了,淡的似有若無:“這也不是你的錯處,你布置的已經很多,他身邊已經就剩下你一個,要是連你也不在,我真不知道他後麵要怎麽撐下去。”
上官睿還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條路漫長且艱難險阻,至少,至少他身邊要還能有一個信得過的人。
馬副官聽著她說,覺得不可思議,心裏大約知道這個答案,可是真的聽傅靜之說,那種感覺還是震顫。
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替別人著想,哪怕是委屈了自己也替對方著想,這樣的感情是有多深刻?
他剛剛在房門外,聽見裏麵的動靜,知道上官睿剛剛甚至了動了手,他在門外都想著要衝進來,後來又聽見裏麵人說話的動靜才打住。
傅靜之自己把一切都背負上,毫不在意這些會給自己造成什麽樣的影響,當真就隻是為了讓上官睿解脫?
馬副官猶豫不定,他覺得不可能,因為他從來都覺得是上官睿喜歡傅靜之,從不覺得傅靜之有什麽心,現在這一刻卻發覺,一切跟他想的不一樣。
有的人喜歡一個人,是把所有好聽的話都說給對方聽,把所有好的東西都堆到對方麵前討對方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