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這樣直白
上官睿說過,可上官睿說的是有傅靜之在的地方就是家,其他的地方是房子。
與此相對的,傅靜之應該是說有他上官睿在的地方是家才是。
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怎麽還能說的出這樣的話?
他用盡了辦法,他命令過,他嗬斥過,他也妥協過,他什麽都做了,可她不回頭,孩子也還是沒了,她卻還說那個地方是家。
上官睿說:“不是了,那裏不是了。”
傅靜之隻是說:“那隨便去哪裏,哪裏都好,我不想在這個醫院裏。”
上官睿問:“你是從什麽時候起,這麽不怕我的?”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是回頭想的時候,想到曾經她的那些順從,覺得太過遙遠。
那時候他以為掌控一切的一定是他,他習慣了掌控,他知道如何蟄伏然後一擊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覺得他能處理外麵那許多事,一定也能得到一個傅靜之。
可現在他知道了,他沒辦法。
傅靜之沉默的時候,想著許多事,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有其他的會等著他,她的恨來的很容易,喜歡卻很不容易。
她最好的年華和光陰都給了李慕南,不設防的付出一切掏心掏肺在所不惜,在那之後她永遠在瞻前顧後,永遠不會再把人放進心裏,她的喜歡再也不會勇敢。
又或者,她不曾喜歡過他一絲一毫。
真的喜歡不會親手扼殺自己和她的孩子,明明他都以為他們同樣愛這個孩子,小心翼翼的愛,哪怕是口上不說,可她對這個孩子也是愛的。
他所認定的許多事,都被她無情的打破,他看不懂了她,一點都看不懂,隻覺得許多影像一重一重的在麵前。
世人好看懂,因為他們都有心中所圖,傅靜之永遠看不明白,是因為她什麽都不要。
她的所圖,從頭到尾都異常簡單,簡單的他不願意去相信。
她所圖的,一是母親安康,二就是離開他,隻有這兩條,從未變過的隻有這兩條。
他拚命留她,她隻想走。
他什麽都有,可她什麽都不要。
傅靜之抬頭看他,用一種並不避諱的眼神:“從我知道你真的愛我的時候,不是喜歡,喜歡很淺,喜歡就是一時的心動,扔了也無所謂,反正還會喜歡很多個,就像你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的那樣,後來我發現你是愛我,真是愛我,人愛上另一個人,就永遠無法再抬起頭。”
這就是愛,要卑微,要匍匐,要頂禮膜拜。
不愛的那個人,可以肆無忌憚。
上官睿沒料到傅靜之會這樣說,說的這樣直白。
隻是因為知道他愛她,所以她就這樣踩著他,這樣無所顧忌。
可她說的難道不對嗎?
他如今孩子都沒了,他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她還這樣看著他,仿佛是跟他說活該,誰讓他愛上她。
可以給他生孩子的女人外麵多得是,他從未想過。
他所有的期待全都在這個孩子身上,他已經算了這孩子預計的生辰,想了這孩子應該叫什麽名字好,讓人準備這孩子的許多東西。
想著等這孩子百日他得送一份厚重的禮物,可是不知道是男是女,也想著宛城這家裏應該要勻出來一塊地方。
石泰升跟他去視察時候還說:“孩子真是有意思極了,你這樣年輕感受不到,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不怎麽樣,那個兒媳我也看不上,可這個孫子我是真喜歡,他走路我都怕他摔著。”
人不能有期待,有了期待就無法承受破碎。
如果從來不曾有過,他不會這樣難受,因為期待落空而讓自己備受折磨。
傅靜之反而是勸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跟他說:“上官,你總會有其他孩子的,你不要太難過了。”
上官睿一把甩開,惡狠狠的看傅靜之:“你現在來跟我說這種話!你昨天非要下地的時候你想過這些話嗎!生我上官睿的孩子讓你多難受,你要氣我你有多少種方式,你一定要挑最狠的那一個是不是!”
上官睿聲音慍怒:“我還會有其他孩子,你真是說的出,真是說的出!”
傅靜之反而是問他:“那我應該說什麽?還是我應該在這裏痛哭等你來安慰我?我不需要,你這樣的人也不需要。”
上官睿真是失望了。
他問她:“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始終都記得傅靜之,記得那一年她從小馬上下來,看這坐在牆角邊的他,過來跟他說話。
記得她生氣發脾氣,他不去哄,她後來氣極了還是自己過來哄他,說總不能永遠不理他了吧。
這一句話,一直印在他的腦海裏,一直都在,以至於後來每一次,他都會想讓一步吧,再往後讓一步。
在自己少不經事的時候,她也曾這樣不情願而委屈的讓著過他。
可是到底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這樣冷漠,這樣對所有事情都不在乎,這樣對許多事都心平氣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傅靜之答他:“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隻是你不知道,我從來都是這個樣子。”
上官睿偏要辯駁:“你以前溫和,天真,時時想著別人……”
傅靜之截斷他的話:“天真是什麽好詞匯嗎?不是吧?我現在也一樣溫和,隻是不天真了,我沒有時時想著你所以你覺得我變了,可我從前也是這樣,人為什麽會時時想著別人?人又不是為了別人而活。”
傅靜之看著上官睿,深深看著他:“我也不會為你而活。”
上官睿重複她的話:“好,真好,不會為我而活。”
傅靜之卻並不把他的情緒放在眼裏,隻看向一邊說:“大帥一定會過問,到時候就說是車禍損傷的厲害,才沒了孩子吧,不然,你不殺我,大帥也一定會殺了我。”
連後路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上官睿的失望,上官睿的質問,她都不當一回事,而是如同一個機器人一樣安排後麵的事。
把自己開脫出去,跟上官睿確定上官睿是不是真會這樣說。
一邊桌子上還放著今天她給他長壽麵的保溫桶,還有紅菜湯,那時候他感動的一塌糊塗,他覺得自己喜歡傅靜之都是有原因的,她真是好。
緊接著她就恨恨的再甩他一個耳光,狠狠的把一切都打碎。
碎的徹徹底底。
外麵天色一點一點的亮起來,窗外有一種白蒙蒙的微光絲絲的透過來,傅靜之坐在這微光裏,微微抬著頭,眉眼看起來還是個孩子,可是眼底是那樣決絕而堅持。
這就是傅靜之,一個遠不像十七歲的女孩子的傅靜之。
上官睿看著她,問:“為什麽十七歲的你,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就是十年過去,十年能改變什麽?你怎麽能變得這麽多?”
十年足夠一個顆小樹長大一圈,十年也足夠一個孩童變成少年。
她卻變了這樣多。
傅靜之知道自己不一樣,是上一世累積下來的那些沉重在無數個夜裏把她腐蝕殆盡,別人誇她沉靜,可是誰天生喜歡沉靜?
不都是被生活一寸寸的挫著骨頭,一寸寸的雕琢成了現在的樣子。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沒見過十年前的我,其實差不太多。”傅靜之說著停了停,又說:“我一直都是這樣自私、任性,隻是從前放肆妄為,現在懂得分寸了些。”
傅靜之的分寸,是一寸寸的踩到上官睿的底線上去,上官睿一寸寸的後退,她就一寸寸的向前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