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三個如果
每個月隻有這麽一天是葉慧覺得最快樂的時間。
這一天的快樂又全都在這幾分鍾的跟上官睿的電話裏麵。
葉慧看上官睿,她的眼睛睜圓,坦然而有些倔強的直視上官睿,露出笑容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我真是快樂,隻要是為了你,吃苦我也快樂,我覺得這是我生命的意義,我想把自己獻祭掉,就算是我什麽也得不到,可我的心裏能得到安寧。”
上官睿從前總是很煩葉慧說這種話,覺得葉慧瘋了,這世上哪有這樣無緣無故的愛,還要做出海枯石爛心碎不已的樣子。
可是那個小男孩長大了一點,知道了感情的滋味,開始明白了那種苦楚,那種好像實在無邊的深海裏麵一步步去摸索,可是什麽都摸不到,卻在眼前看到一線光明的那種心情。
就算是永遠觸不到的光,就算是一直向著這道光走近也走不近,就算明知道這一生都要消耗在這樣無端的事情上麵,仍然是……百死尤未悔。
上官睿於是隻是說:“你也喝醉了,少喝一點,我要走了。”
葉慧說:“再待兩分鍾吧,畢竟是最後的兩分鍾了,我日後恐怕還要一直回憶這一幕,去過人生後麵的幾十年呢,你知道我的記憶總是很好,我一定能把今天的所有細枝末節都記下來,就好像我現在看你眼睛裏麵有憐憫,也有心疼,這些都是為了我。”
上官睿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裏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他不曾看到過,不知道那裏是不是有一個人心疼葉慧。
也許是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所以就真的是看著葉慧好像看到了自己。
上官睿頓了一下,好像有話想說,張了口卻又停下,頓了頓,才清了一下嗓音:“這世上待我好的人不多,就算到了現在,你也一樣是對我最好的那一個人,如果不是大哥喜歡你,如果不是你姓葉,如果不是我先愛上傅靜之,我可能是會娶你,可能也不是一件多壞的事情,你真是很好。”
葉慧本來還是笑,笑著笑著聽著上官睿說話,眼淚就掉落下來。
今天實在也是一個容易讓人掉淚的日子。
葉慧等了這麽多年,等來上官睿這樣一句結語。
他都說了,如果……三個如果之外,其實有可能會娶她的。
第一個如果,是上官博不喜歡她,這不是她所能控製的。
第二個如果,是如果葉慧不姓葉,是一個別的姓氏,葉家也沒有葉千蓉這樣從小就虐待上官睿讓上官睿恨之入骨的人,這也不是她所能控製的。
第三個如果,如果上官睿不曾愛上傅靜之。
這也就是說,上官睿這一生已經不打算再愛上別的人。
三個如果,每一個如果都那樣難以做到,細細想來好像都是命運。
葉慧看著上官睿:“我以前就想,傅靜之有一天離開你了,你什麽時候會回過頭來再看到我,我現在知道了,你永遠不會再看到我了,有三個‘如果’擋著,而這三重每一重都不是我能改變的,可我至少是等到這一天。”
上官睿說:“可你什麽都沒等到。”
等到的是一個殘破的身體要黯然離開,並且再不會有任何其他的瓜葛。
葉慧說:“一個人信佛,日日在佛前上香叩拜,也不是為了真的有什麽福報,隻是因為信仰,而你,恰好是我的信仰。”
上官睿看著她,她唇角微翹,艱難的笑了笑:“而傅靜之,恰是你的信仰。”
上官睿覺得沒有這樣神聖,他喜歡傅靜之從未將她看的那樣高,就像是傅靜之也從未高看他,他覺得他們是很平等的。
可是心裏,真是會無限的想要去向著傅靜之靠近。
一步步靠近。
葉慧深深吸一口氣,跟上官睿說:“你別走,這一次讓我先走一次吧?每一次都是我看著你離開,看著一個人的背影,看著一個人離開自己,其實心裏很不好受。”
上官睿說:“好。”
葉慧自己推著輪椅往外走,後來幹脆是站起來,一瘸一拐的上樓梯,扶著牆麵往外走。
她竭力是挺直著脊背,竭力想走的穩當一點,可是很難,因為腿上的傷如今就算是痊愈也都是缺了一部分,她用褲腿蓋住不代表沒事。
她的右手扶著牆壁,她的右手上麵少了半個手掌。
她辛苦練字很多年,如今不能再拿起筆。
她走向上官睿的時候,年紀尚小,青蔥水靈,嗲著惶恐和不安,可是很好,好的人人稱讚。
她離開上官睿的時候,萬念俱灰,身體殘破,手不能書,還是上官睿親手開槍打傷,又被傅靜之百般羞辱過。
可今日之後,這些種種都要落幕,今日就是這些年最後的一點。
葉慧一步又一步沿著長廊往外走,直到走到長廊轉彎的地方,才一下子用脊背貼著牆壁,整個人泣不成聲。
不是沒有一點幻想,幻想這條路上,上官睿忽然叫住她。
不是沒有幻想過上官睿說些其他更動聽的話。
可是自己也知道這不可能。
唯一真實而確定的事情是,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她是葉慧,她永遠不會回來求他,那個葉家裏也沒什麽人值得她去向上官睿求情,上官睿欠她的,將永遠是一隻手一條腿。
可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上官博真的就簽字離婚,上官博說:“你不是要離婚嗎?那好啊,我簽好字了,從今以後我不是你的丈夫,你也不是我的妻子,我們和離,隻是從今日起,你就要搬出大帥府,你再也、再也沒機會在我眼皮子地下跟上官睿暗通款曲。”
葉慧真就是嚎啕痛哭,心裏真有痛楚,不知道是為了上官睿最後跟她說的那三個“如果”之後可能是會娶她的話,還是因為上官博簽字的那張離婚書上,被他磕斷的筆尖。
就連最後看到那張離婚書,她也都好像是做夢,想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她明明這樣聰明,可是想不出為什麽上官博會真的簽字。
糾纏這麽多年,他終於肯放她自由,可她卻想不出一個理由。
可是總歸自由了,離婚也是她提的,她不會反悔,她回去收拾了東西,明天就會離開,離開這個生活了許多年的大帥府。
這裏像是一個壓抑的籠子,她終於能離開,可是因為習慣而覺得有些茫然無措,有些不清醒的想要留下的幻覺。
她在這裏牆角撐著自己,不許自己坐下,靠著牆站著,抬著頭讓眼淚沿著眼角流下,讓自己連哭都不要哭的很大聲音。
她抬頭看著夜幕裏麵幽靜的大帥府,看著這森嚴的有些恐怖的建築,想著自己這些年閉著眼睛都能走過的每一個台階每一個緩坡,推著上官博走過的每一段路,每一片草坪。
她在這裏落淚,對麵的房間某扇窗戶裏有人在看她。
那人坐在輪椅上,高度也就隻夠在窗口往外麵看。
那人臉孔英俊而堅毅,隻是神情好像有些脆弱。
那人瘦的有些脫相。
因為許多天,一天又一天的吃不下東西。
那人已經不知道在這裏看了多久,這樣一直看著,一直等到葉慧一瘸一拐的走出來,看著葉慧靠在牆壁上抬著頭,就知道她是在大哭。
看著月光下她緊繃的肩頭,知道她連哭都不敢哭的很大聲音,怕是一點聲音都打擾到了上官睿。
不願意給他增加任何一點重量。
就好像她的殘疾不是上官睿親手造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