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步步都輸
在那一年傅靜之千裏迢迢來找他時候的笑容裏見過。
也在那一年他辜負了傅靜之跟白如薇在一起,傅靜之來堵他時候的倔強的背影裏見過。
還在火光之中,傅靜之用刀戳在他心口時候眼底的淚光裏見過。
他曾經毫不在意的真心,等到失去時候後悔莫及。
一生如果不夠,那就再有來生。
他兩世為人,在法蘭西忽然醒來發現時間倒回十年前的時候,他想的全是這是上蒼給的機會,讓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他絕不辜負。
可是一切怎麽這麽荒唐,荒唐的好像全是笑話,他回去了,她卻走了。
她上官睿糾纏在一處,他不敢也不能插足進去。
隻能是遠遠的看著,想著未來會發生的一切,一步步的按部就班,把上一世自己不敢想的事情全都重來一次。
他知道未來,知道脈絡,他相信自己可以把上官睿取而代之。
日後所有上官睿所做的一切,他都能做,隻要上官睿死了,他就一定可以。
隻要上官睿死了……
可上官睿比想象中的還更有韌性,或者更有運氣,幾次都是死裏逃生。
從江城,他找人給馮老爺子那些箱彈藥浸了水,又親自去江城弄斷了江城的鐵索橋,滿心等著上官睿的死訊,可竟然讓他闖了過來。
再到他找人盯著江城,察覺傅譚氏竟然悄悄離開去往南邊,於是日夜盯著傅靜之的動作,買了傅靜之同樣的船票上船……
如果那一天他真的跟傅靜之走了,永遠的離開宛城,可能又都會不一樣。
可他找了青幫的人上船,等著上官睿出現。
他借口是自己欠了青幫的錢財正好被抓,實際就是在等上官睿,等著上官睿真的來找傅靜之,趁亂總有機會。
可是傅靜之掉下了船舷,他尚且還不知道如何去救,上官睿已經先一步也跳下海裏。
海裏風浪那樣大,他一個人站在舷梯上麵看著地下渾濁的海水和拍在船身上發出巨大聲響的海浪,沒有任何勇氣跟著跳下去。
他在江城長大,水性不算是不好,可他不敢。
海裏不比湖裏,海浪的力量極難被人力所控,那樣大的風浪一個不小心就會喪命。
所有懂水性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他看著上官睿跳下去,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是空白傅靜之現在生死未卜,還是在空白上官睿竟然當真命都不要。
上官睿如今的權勢,如今的名望,還有大好的未來……可他竟然跳下去了。
九死一生,他跳下去了,因為傅靜之跳了下去。
甚至上官睿明明看見傅靜之跟他李慕南在一起,明明看見傅靜之是在下船,明明心裏應該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可他還是跳下去了,沒有瞬間的猶豫,大步過來船舷翻身跳下。
這世界真是荒誕。
重活一世,一切都不一樣,全都扭轉。
明明是冷麵無情,在戰場上真刀真槍一步步挨過來,最明白生死的上官睿,卻願意追著傅靜之跳下海,不計後果,不計未來,隻要傅靜之。
哪怕傅靜之背叛他了,哪怕他這樣跳下去也很可能於事無補,可能就是兩個人都葬身海底。
一切跟李慕南預料的差不多,可是又有一點不一樣。
他預計是會殺了上官睿,可是他沒預料到好像每一步他都輸給了上官睿。
一步輸,步步都輸。
可他真的見到過真心,真心的滋味,見過一次就再無法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
李慕南仰著頭,眼底有一層薄薄的水光,看向傅譚氏,看向這個看著他長大,一直教養他的婦人。
李慕南溫和,輕易沒有什麽情感外露。
傅譚氏知道。
周圍的人漸漸都散去,外麵又有人一些車站的人跑步過來,張特使也被押著下去……
今日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李慕南心有不甘。
傅譚氏說:“不是你的,再好你也不能拿,拿就是偷,就是搶,世上美好的東西人人都想要,可你再如何怨憤也改變不了你是想搶的事實。”
李慕南伸著手,說:“請舅母責罰。”
韓媽在一邊不知道該不該再打。
傅譚氏整理了一下神情,說:“就算是責罰,也隻是罰你的皮肉,現在你失去靜之,是連你心裏都罰,你不用再說了。”
李慕南還是伸著手,跟傅譚氏說:“求舅母責罰。”
傅譚氏不理。
李慕南低著頭又是重複,聲音裏帶了哽咽:“求舅母責罰!舅母!給我一次機會。”
傅譚氏最後一點耐心耗盡,煩厭的厲聲:“是你自己不給自己機會!你這樣假惺惺打幾下手心怎麽比得上我女兒被人千夫所指,百般嘲弄所受的苦?”
旁邊的傅孟瑤早是聽不下去,在一邊心急如焚,聽著自己兒子說話裏的哭音一下子站起來,一手指著傅譚氏:“男婚女嫁本來就是自願的事!你女兒本就配不上我兒子,被拋棄就立刻跟上官睿勾搭成奸,你現在洋洋得意,等上官睿拋棄你女兒,你還拿什麽耀武揚威!”
傅譚氏說:“掌嘴!”
傅孟瑤滿眼驚慌的看向韓媽,可是韓媽根本沒動。
倒是一邊跪著本來舉著手心朝上的李慕南,反手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
傅孟瑤氣的厲害,又氣又心疼,拉住兒子的手臂:“廣原,你從來都心軟,可你怎麽也被這個婦人控製了,神魂不寧!跟你舅舅一樣瘋了!”
李慕南說:“母親您別再說了……”
傅孟瑤不肯,非要繼續說,扯著李慕南的胳膊:“她不過是養你七年,我卻是生你什麽都替你著想,你聽她的不聽我的?傅靜之本來就是不配,傅譚氏也就是個瘋子!”
傅譚氏在一邊厲聲,聲音沉穩一字字的:“掌嘴!”
李慕南要動手,傅孟瑤堅持拉著不肯鬆開。
李慕南於是伸出另一隻手,狠狠的一耳光扇在自己臉上。
傅孟瑤整個人踉蹌倒地,好像失去了全部的主心骨。
傅譚氏冷眼看傅孟瑤:“當年你與人私相授受,故意懷孕爭寵,上門要名份被打了出來,胡亂嫁給一戶不成器的人家,是我憐廣原年幼,又怕被你教成你這模樣,才答應收下他到譚家私學,可你不知感恩,還三番五次出言不遜!”
李慕南聽著傅譚氏說,扭頭看向自己的母親,眼底都是震驚。
傅孟瑤從來不曾講過她跟上官霖的事情。
可是傅孟瑤性子剛強,李慕南從來也都是以為是上官霖當初到南邊去駐紮,跟自己母親有些來往,意外懷孕,但是上官霖畏懼葉家的權勢,所以不敢認下。
可是不知道連懷孕生子都是傅孟瑤自己的安排,更是不知道傅孟瑤曾經找上門卻被人打了出來。
傅孟瑤眼底決絕,看向傅譚氏:“那又如何?我沒有你光明磊落,可我認定一人,那就是這人,我總有辦法讓他一生也逃不出我!”
若是尋常尋歡作樂的女子,大概早就被上官霖拋到九霄雲外,根本連姓名都記不住。
可她傅孟瑤被上官霖記住了,不但記住了,連她的兒子都會被上官霖妥善照顧。
隻要有李慕南在一天,她跟上官霖之間就永遠的聯係在一起。
她不後悔,她隻後悔沒能找準時機,不然她就不會這樣受辱,被人打了出來,此後二十年都再沒見過上官霖。
她承受的屈辱是其他人所無法想象的。
她真是恨,恨的想要自己的兒子給自己爭一口氣,要一步步把李慕南推到上官霖的麵前去,要上官霖看看,他們的兒子是多優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