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一生之幸
她的祖父說葉家是經商的，隻要是經商就需要有靠山，沒有靠山那就不叫經商，那叫做送死。世道不好，誰又知道誰是靠山？做生意的人，講究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她的祖父也說，葉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是廢人，葉家給你們養尊處優的日子，葉家用的上你們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得給我做事，不要以為是女眷就能躲著，女人的用處可大了去了，甚至比男人用處還大。
祖父不算是專斷的人，祖父對他們這些孩子其實都還算是寬容。
祖父說，你們誰要是不願意，都可以離開葉家，隻要你們放得下葉家給你的優渥日子，我沒什麽不舍得的！就當作葉家白白養了你們十幾年，我葉某人從不勉強別人！
在座的葉家小輩沒一個出聲。
隻有葉千蓉想出聲，她想要一段感情大過於想要這些優渥的生活，可是她連感情都還沒有呢。
她跟幾個堂姐之間明爭暗鬥看誰能嫁的更好，可是就像是祖父說的，誰知道未來呢？未來一點影子都沒有。
……
上官霖看她，她不願意看上官霖。
因著上官霖已經三十有二，又是有妻子的人，聽聞那位妻子還是一個極美的白俄血統的女子，她根本比不上，幹嘛要去受這個氣。
上官霖說：“你可真是個小孩子，還要人哄呢，葉家什麽時候連這種小女孩都要嫁人了，不如我去問問你二哥你還有沒有姐姐。”
葉千蓉說：“我姐姐早就許出去了，我葉家的女兒不愁嫁人。”
上官霖想了一下說：“你有個姐姐嫁到霍家的，我認識，這些日子正在鬧離婚。”
葉千蓉說：“我那個姐夫喝酒之後就打人，這怎麽行。”
上官霖卻是又說：“我聽說是你姐夫要和離，你姐姐不肯。”
葉千蓉當然知道，隻是不願意說。
葉家的女兒矜貴，可是那是在出嫁前。
出嫁前多少人都想娶一個葉家的女兒回去，等到嫁人之後，就是嫁作他人婦，葉家當然是會給葉家的好處，但是不會在乎一個女兒的日子如何。
她那位姐夫在外麵花天酒地，姐姐得忍，那位姐夫喝醉了打人，姐姐得忍，那位姐夫要和離，鬧的沸沸揚揚，姐姐也得忍。
因為根本不可能和離，和離葉家第一個不支持，男方怎麽肆無忌憚的踩你，你也隻有忍著。
畢竟，一個紐帶怎麽能發脾氣？
“你跟我姐夫家裏比較，誰更強些？”葉千蓉問。
上官霖答的十分坦然，好像這樣問家境也沒什麽，直說：“你姐夫家境強過我十倍吧，百倍應該是不至於的。”
葉千蓉想了一想，側著頭抬眸看上官霖：“那嫁給你，你可會給我氣受？”
上官霖聽的就笑，他的笑十分爽朗，是真的笑意：“你這樣的小小姐，我俸祿少，我娶你回去你肯少買幾件珠寶我就三呼萬歲了，哪裏敢給你氣受。”
葉千蓉見過許多男人，都是在葉家見的，都是些衣冠筆挺極為正經的男人，一個個正襟危坐，好像她的二哥哥那樣。她從來沒見過上官霖這樣在女人麵前這樣哄著女人，還笑的這樣隨性的男人。
雖然是家境一般，可一時間聽的也有些喜氣。
葉千蓉說：“那我就少買一點吧，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反正我家裏嫁妝也會給我帶過去許多。”
上官霖那時候笑著說，還作勢要作揖謝她：“那我要謝謝葉小姐了，高抬貴手。”
葉千蓉說：“不是我高抬貴手，是如今我說什麽，他們都會把我嫁給你，如果不是你，也是其他的阿貓阿狗，我什麽都不會，隻會參加宴會喝酒跳舞，也嫁不到什麽好人家，比不過我那幾位姐姐。”
上官霖說：“宴會喝酒跳舞這再好不過，我這人木訥，不擅交際，正好需要一位太太能替我交際，至於珠寶，我盡我所能，不教你輸的太多可好？”
葉千蓉看上官霖的眉眼，一點都不像葉繼思。
眼睛不像。
鼻子不像。
嘴巴不像。
上官霖五官粗獷，眉眼都很深邃，帶著一種在戰場上殺伐決斷久了之後才會有的肅殺，看人的時候有種狼看著獵物的眼神。
可是看著她的時候，他會笑起來，三十多歲的人看著像一個年輕人。
葉繼思是典型的溫潤的男子，溫潤的有些溫吞，好在做事十分精細，看著書卷氣可是錙銖必較，一點毫厘都不會差錯，獨自站著的時候還帶著一點陰鬱。
看她的時候，那一點冷漠和陰鬱忽然就會淡化，變成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然後也會看著她微笑。
他們不像，可是他們都會看著她笑。
森森的葉家大宅之中，人人都不能是廢物，人人都在往上爭，祖父之下處處都是競爭，父親要跟幾個叔伯爭祖父的賞識，隻有祖父賞識了才能給父親多管些產業。
母親也要跟各位嬸嬸爭，爭如何操持家裏，爭誰的娘家更高貴，爭誰家的孩子更出類拔萃，琴棋書畫，洋文鋼琴，舞蹈儀態。
所有人都是如此，每個人都好像一台競爭的儀器，就沒有人會笑了。
每個人的笑容都是經過千錘百煉之後笑意完全不達眼底的虛假，千人千麵，踩高就低，人人也都不覺得有問題。
葉千蓉不喜歡這裏，可葉千蓉喜歡珠寶，喜歡宴會，喜歡跟人爭長短，喜歡贏過別人。
她微微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輕聲說：“那……我就要嫁給你了？”
上官霖說：“你肯嫁給我，是我一生之幸。”
葉千蓉想，一生多漫長啊……她要是他的一生隻幸，應該也是幸福的吧？
一生一世的幸運。
那時候誰能想到，“一生之幸”在有一天會變成了“好自為之”？
那時候她可以什麽都給上官霖說，反正嫁到誰家裏都是差不多的日子，上官霖才三十多歲真的不算是年紀大的了。
她跟上官睿商量婚事，商量婚禮，都說是反正葉家葉會出一部分，所以看著來就好，她喜歡西洋的白色婚紗，又信基督，所以婚禮得在教堂舉行。
他什麽都答應，答應的十分痛快。
答應的葉千蓉有一瞬間覺得，就算她提的事情不可理喻，他也一樣會答應。
直到她後來說：“我聽說你家裏有一位極漂亮的白俄太太，我嫁進去隻能是平妻。”
她看見上官霖的眼底微微顫動了一下，可是隨即就麵色如常，十分尋常的跟她說：“我們這些人娶妻都早，除非是十幾歲找世家少爺定親，不然我們老家都有發妻，許多都是包辦的，放在老家不當事就好，一輩子養著。”
這的確是尋常事，發跡了的男子哪有能甘心還娶家裏的黃臉婆的，家裏黃臉婆又多是小腳沒什麽文化的，比不上城裏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懂得多。
可是上官霖這個不一樣啊。
葉千蓉問：“你這個太太也不是包辦來的，不是你後來才娶的嗎？我聽說你娶了她之後都在當兵，聚少離多，你生死未卜的時候他還等了你三年，替你守孝。”
上官霖似乎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頓了頓才說：“所以我不能休棄她，怕遭報應，隻能是平妻，不過你也可以放心，平妻也是你是大。她年紀長你幾歲，十分溫順，我已經叫人讓她搬到別院去了，我跟你父兄早有交代。”
那時候的葉千蓉長長舒了一口氣，想著這事也解決了，那就好，不然真有個人壓她一頭她可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