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誰辜負誰
上官霖一下子又笑了，這一次的譏諷幾乎是毫不掩飾，站起來走到葉千蓉椅子背後，拍拍葉千蓉的肩膀：“你從前管的一塌糊塗，現在他們都成年，沒一個是你兒子，你還想怎麽管？”
葉千蓉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上官霖拍在她肩膀上的手拍了下去。
上官霖說完這話，又說：“你自己，好、自、為、之。”
葉千蓉著急想說話，都已經是站起來，想跟上官霖表明自己的心跡，可上官霖根本不等她開口就已經是大步出去。
小九在後麵看一眼葉千蓉，訕訕不說話，直大步追著上官霖去了。
葉千蓉看著上官霖和小九走出餐廳。
她回身坐下，就坐在餐桌邊，看著麵前豐富的一桌子早餐，看上官霖幾句動了幾筷子的餐盤，就因為她多說了幾句，他譏諷了她就走。
葉千蓉一直以為，是她辜負上官霖。
不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會是她對不起上官霖，上官霖對她的好，已經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上官睿都排在她後麵，戰亂時候她扔下年幼的上官睿，自己帶著上官博和家裏仆傭離開，上官霖也沒斥責她任何一句。
可現在想，一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疼惜，為什麽會疼惜她呢？
一個對所有人都冷漠的人，為什麽會獨獨對她葉千蓉一見鍾情，此生不渝？
二十四年前，葉繼思給她相親的宴會上，她發脾氣上樓，葉繼思過來找她，她抱住葉繼思擁吻，可是葉繼思還是不要她。
葉繼思要“大作為”。
她不要“大作為”，她要眉毛跟葉繼思一樣，眼睛跟葉繼思一樣，嘴巴跟葉繼思一樣的一個男人。
她答應葉繼思跟上官霖在一起，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葉繼思滿臉如釋重負的下樓，喜悅已經溢於言表的跟上官霖說：“上官兄，舍妹已經答應了，我們家不講繁文縟節，早日成親就是。”
她在二樓仔仔細細的看，試圖想從葉繼思臉上看出一點不舍，哪怕是一定點也行，隻要有一丁點，她就能全盤肯定她的愛情，她的付出，她覺得這就是值得的。
值得在最青春的年華裏愛一個明明很缺愛可是不能愛的男人。
她在少小的時候幾句膽子大，十分喜歡這個漂亮又安靜的堂哥，總想看這個堂哥笑起來應該是什麽樣子，總想看這個堂哥不一本正經的時候應該是什麽模樣。
葉繼思陰鬱的睫毛，巧克力色的瞳孔，都讓她覺得喜歡。
這樣的喜歡，是孩子的喜歡，喜歡就要去抓住的那一種喜歡。
小小的葉千蓉跟小小的葉繼思在一起，就是敢過去蒙住葉繼思的眼睛，就是敢飛揚又嬌嗔的跟他說：“是我啊，我是蓉蓉。”
到了她如今四十二歲的時候，對於情愛有了別的理解，她曾經確定上官霖愛她，現在忽然不確定之後，又會想起當年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人愛過。
葉繼思不對所有人笑，獨獨對她笑，還是在她跟他鬧，他懶得理會，結果她不小心從沙發上摔了下去，摔在地上揉著膝蓋之後，他看著她，麵上沉靜，唇角微笑了一絲。
當時的葉千蓉拉著他的胳膊：“二哥哥你笑了！你快拉我起來！我都摔疼了。”
小小的葉繼思伸手拉她，她笑的係滿意足，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所以這是愛情嗎？這樣一直持續到十七歲，他二十二歲，他們很少再見麵，葉繼思去留洋，很久不曾經回來，回來的時候再到祖父家裏。
再見麵葉千蓉已經不是小女孩樣，已經亭亭玉立，尚未婚配。
葉繼思那時候已經訂了婚，回來就是為了結婚，未婚妻是另外一家商行的千金小姐，據說也就見過幾麵而已。
所以葉繼思愛過她嗎？
哪怕是簡單的一瞬，比如她盛裝打扮假裝漫不經心的下樓來見堂哥，在眾多親戚之中一眼看見葉繼思，葉繼思抬頭過來看她的那一瞬。
他眼底一下子亮了，她就覺得她知道，她這樣漂亮，他一定是會看到她的。
別人都要叫他少爺，一起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叫他繼思或者繼思哥，隻有她堅持叫他二哥哥。
所以喜歡過嗎？她親他，他推開，她又親，他還推，她不鬆手，他漸漸也就不再推了，後來開始摟著她。
在祖父家他們小時候就住的房間裏，他們這樣擁在一處，一切陌生又甜蜜，她緊張可是無所畏懼，她知道她的二哥哥是內斂到極致的人，絕不會主動任何事。
他們倒在床上的時候，床單微涼，葉繼思有一瞬間的頓住，似乎是清醒過來不敢再動，她伸手去摟他……
他又軟化下來。
他們誰都不曾出聲，怕是院裏其他人聽到動靜，外麵有傭人巡夜的腳步聲的時候，他們都怕極了，兩個人貼在一處，她聽見他的心跳聲隆隆，可是人過去就又吻在一處。
所以這是愛情嗎？
她覺得是……
可她的二哥哥為什麽又那樣高興的把自己推出去？還是那一天夜裏隻是一場逢場作戲，他年少不能把持，於是發生了，根本從來都無關愛情。
隻關係到一次意外而已。
所以急著把她推出去。
她婚後他也一力避嫌，從前還過來探看走動，等到上官霖步步高升之後就幾乎不登門了。
一年也就見那麽一兩次，還是許多人都在場。
她長伴著上官霖的左右，想著許多往事，想著自己十八歲時候愛著的男人，想著自己到底有沒有得到過愛情。
要說愛情，其實是上官霖給她的感受最深。
她不愛上官霖，隻是看著葉繼思把自己推給上官霖，她心裏難受，心如刀絞，上官睿抬頭看見她，深深看著，葉繼思也回頭看向葉千蓉。
葉繼思知道她是在看他，可他假裝不知。
倒是上官霖跟葉繼思說：“能否讓我跟葉小姐說兩句話？”
一句“能否”讓葉千蓉心裏十分的瞧不上這個泥腿子出身卻假裝文鄒鄒的上官霖。
可葉繼思說：“那當然，我叫她下樓來，我這裏也得趕緊去跟長輩們通知這喜事，他們聽到應該也會高興的，這裏就交給你，以後我們也都是一家人了，妹夫。”
上官霖笑起來：“那我以後就能叫你一聲二哥。”
葉繼思說：“那感情好！本來就想跟你結拜，這回可是省了結拜的事情了，在說這義兄也比不上姻親是不是。”
上官霖說：“二哥說的是，這裏謝過二哥。”
葉繼思抬頭高聲叫葉千蓉：“蓉蓉，下來跟上官兄聊幾句。”
葉千蓉站在樓梯口，往下看著自己的二哥哥和上官霖。
上官營長……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排她的人生，她賭氣答應的，可她沒從她二哥哥臉上看到一點點舍不得，一點點的心疼。
她隻看到了甩脫手的那種快慰。
她很失望，可葉繼思真就是走了，她下來想去追葉繼思，被上官霖攔住。
上官霖說：“你眼睛都花了，是哭了吧？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我不會吃人的，就算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
她抬頭看上官霖。
上官霖聲音輕軟：“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心裏有心上人是很正常的，我不勉強你忘了誰，你記著你是誰就好。”
她記著她是誰就好？
那她是誰呢？
她是葉千蓉，葉家旁枝末節的一個小小姐，在葉家算不上最起眼，可也算不上默默無名。
葉家的女人一個又一個的嫁出去，像是雨露均沾一樣的嫁給各種可能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