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願意要
傅靜之說：“是，後悔了。”
到底還是上官睿先轉開了目光。
傅靜之看他捏在病床床尾欄杆上的手捏的極緊，捏的指結都泛白。
傅靜之開口又說：“這個孩子就算是出生，你我都知道，我不可能陪他長大，到時候他留在你這裏，從小就是爾虞我詐，他麵臨的風險和遭遇會是什麽樣子……你最清楚，你從小到大要過的那種生活，他也要再過一次。”
上官睿從小喪母，在徘徊和不安之中長大，葉千蓉從不容人，對待這個上官霖另一個妻子留下的孩子十分的苛刻，上官霖常常外出十分忙碌，家裏的傭人都是看葉千蓉的臉色做事，自然對上官睿極不友善。
偶爾有幾個心疼上官睿的，也都被葉千蓉攆了出去。
上官霖常年在外，偶爾回來根本也都顧不上看上官睿一眼，都在葉千蓉房裏，看上官博讀書，就好像上官睿這個孩子並不存在。
上官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像是父親，又像是陌生人，看著自己的父親對自己名義上的大哥上官博那樣好，甚至是抱著上官博在軍士麵前，毫不掩飾自己慈父的那一麵。
上官睿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羨慕又不明白為什麽。
他的世界他所能設想的，就是自己娘親去世了，自己娘親不在身邊，如果自己娘親在，父親應該也會像是對上官博那樣對待他。
他跟大哥年紀相差不大，上官博會的他也會，他有一次還試著在上官博給上官霖背誦《論語》的時候跑出去，跟上官博一起背誦。
上官博背不出的，他背得出。
他想要的隻是自己父親也看他一眼，然而得到的是上官霖的厭棄，上官霖公然駁斥他，說他小小年紀就擅妒好鬥，如此日後一定是個忤逆的禍害。
葉千蓉也在一邊添油加醋。
上官博在一邊用一種煩厭的目光看他。
上官睿很無望，他不知道還能如何，他以為背出來就是足夠好，就會讓父親高興了也抱抱他，以為隻要自己做得夠好就好。
可是不是這樣的。
他被葉千蓉故意丟下，全家都走了，隻有他一個人站在已經空蕩蕩的家門口，他想上馬車，可是沒有人敢收容他。
所有人都離開，他隻能是看著。
他想的是他沒有母親，如果有母親一定不會這樣。
他狠葉千蓉，可是同樣羨慕上官博能有葉千蓉這樣的母親，至少在做母親這一點上，葉千蓉是十分合格的。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無微不至的嗬護過，他渾身生出盔甲，把自己包裹起來不去相信別的人，不去把自己的心暴露在外，因為他沒有很多，他隻有他自己。
上官睿最明白，一個孩子沒有母親的照拂，在這樣一個人吃人的大帥府裏會是多麽艱難。
所以，傅靜之已經是不可能要留下來，既然是不可能，所以也不要留下一個孩子受苦。
那是真的受苦。
在終日的彷徨之中找不到一個出口。
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可以信誰，到底誰會愛自己。
傅靜之的確是很了解他，知道怎麽說才能讓他無法反駁。
傅靜之看著他，語氣裏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似的：“你當然是可以說你來照顧他，當年大帥跟你母親感情最好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說的，說會好好照顧你，可你也總會外出，你也會忙碌，當年的大帥不過是一方小小的地方勢力，如今的上官家更比從前複雜百倍，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要怎麽存活？”
上官睿停了一下，說：“你這是在逼我，還是以進為退……”
傅靜之微一停，才說：“我隻是說事實，到時候真有那麽一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死了，你無能為力，那時候才是更殘忍不是麽？”
上官睿想到自己小時候，上官霖對他格外的冷漠苛刻，也就是最近才稍加緩和。
上官霖那個時候對他的好，是會變成刀子戳在他的身上，上官霖不敢，上官霖隻會對上官博一個人好。
傅靜之把這些他都經曆過的東西擺在台麵上，讓他去想。
“我跟我父親不一樣。”上官睿說。
傅靜之卻說：“你跟大帥相比，你比大帥心軟，也比大帥心細，甚至你都能在這裏說，這一輩子你再不另娶，也再沒有其他孩子，這樣就能不重蹈覆撤，可是上官，你自己也不敢確定，這世上的男人從來都這樣，某一天遇到另一個女人，說不準就又愛上了，談什麽生生世世……”
若是如此，一切就像是重演一樣，上官睿從小吃的那些苦全都會在這個孩子身上重來一遍。
這個孩子還不一定有上官睿的運氣能活到自己成年獨當一麵的時候。
傅靜之說：“你大哥墜馬，不就到現在都沒找到幕後主使，隻死了一個養馬的，那還是你大哥，葉千蓉和葉家的希望。人要活不容易，要死卻是太容易。”
上官睿聽著傅靜之說，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傅靜之，你這人真是說的自己清清白白。你還有什麽借口，都可以說出來，我聽著。”
傅靜之冷眼看他：“我可以不用說的，你要問我，我說，而我說的你不滿意，你就又有意見，上官睿，我不是你的應聲蟲，沒辦法什麽都按你的心意去說。”
上官睿說：“你現在就是想放棄它，沒有任何理由，你隻是想放棄，你用你的放棄去反推出來一堆理由，每一個都冠冕堂皇，你又從中間挑出一個最能把自己撇清的理由來說給我聽，試圖把自己推脫的幹幹淨淨。”
傅靜之知道，可是傅靜之本來也是不願意留。
傅靜之抬眸看上官睿：“我如今如果跟你說，我可以生下孩子，然後我要走，你怎麽說？”
上官睿想也不想的回她：“你做夢！”
聲音裏已經是又有些暴躁。
關於她要走這件事，她說過許多次，他恨過許多次，每一次都是他強留她在身邊。
他真的什麽方法都用過了，真是用過了……他有時候恨的想要將她活活掐死算了，這一生就這樣算了。
傅靜之說：“那就這樣，我繼續起來走，你繼續這樣派人盯著我，我總有機會總有辦法，你如今要這個孩子，你要討大帥歡心，你總要給我一點什麽，不然我不願意。”
又是這句話。
又是這一句……
上官睿已經聽厭了的“我不願意。”
上官睿聲音緩緩的，語氣已經是極狠：“傅靜之，我有一千種方式威脅你，就算我現在答應了，等到你生了孩子我一樣是能反悔。”
傅靜之看著上官睿，竟然是淡淡的笑了，她笑著說：“上官少如今隻能用這些逼我了，所以在你心裏我就是死在這裏，也好過我到另一個地方過一點安寧的生活，是麽？”
不是的……
上官睿心裏不是這樣覺得的。
上官睿的心裏隻是想，如果是刀山火海，他一定不會拖累傅靜之任何一絲一毫，如果是安寧的生活，他想要她跟他一起。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給一個人遮風避雨，可他願意去學，她開口，他就去做到，哪怕她要的已經是過分，他也願意。
可她不要，她什麽都不要，她隻要離開他。
上官睿不知道這還能是如何。
他有許多的心，想給傅靜之，可是傅靜之不願意要。
這東西無法強求，他現在就是在強求。
他已經是想，自己為什麽不能多留她一陣子，也許多留著一陣子，她又有什麽需要他的地方，江城又有什麽需要他的地方，可能傅靜之態度就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