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天堂地獄
可是這沉默之中上官睿又忽然開口問她:“後來呢?”
然後?
然後呢……
傅靜之回想當時的場麵,看到那個站在門口看她的少年玩伴,他的臉孔在黑暗之中,他送她到門口,等著她進去了才會走。
可是後來呢?
後來就走散人人山人海之中了。
就像是很多童年時候遇到的人一樣,最後走散了,再也回不來,偶爾想起過去的事,發現曾經那樣好,可是那已經都是曾經。
當年曾經是真實的心情,真正的為對方著想,真正的以為會一直在一起繼續下去。
傅靜之於是說:“後來就沒有了,他吃了,就結束了。”
可是那一天哪裏是就這樣結束了,她哭,他哄她,他給她翻跟頭,她才是勉強作罷。
當年的那個自己真是太過任性,可是誰又能不懷念曾經的那個可以任性的自己呢?
因為有人愛著才能去任性,因為學著長大學著自己麵對才開始學著妥協。
上官睿也是沉默。
他比傅靜之大五歲,整整五歲。
當年的許多事他以為傅靜之大概是記不清楚,畢竟傅靜之當年還小,而且傅靜之是高高在上的小小姐,很難會記得一個小時候的玩伴這樣的人。
他從前常也想到那一天,想傅靜之,想的都是他曾經用了很大的力氣哄一個女孩子,他以為那是最後一次,可是後來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是她。
所以當初覺得沒有繼續的必要,終結在最開始的時候,可能一切更好。
隻不過是被吸引,一而再再而三。
他始終都是被她吸引,從過去到現在。
上官睿看著傅靜之,知道傅靜之說的都是假話,哪有這麽容易,於是問:“他跟你吵架,你就這麽簡單的不計較了麽?這不像你,這要是你,你應該是立刻不理他了,反正他本來也不重要。”
傅靜之說:“不,他很重要。”
傅靜之覺得小魚兒很重要,就算是到了現在回頭想,她依然覺得小魚兒是重要的。
人的生命裏總會有那麽一兩個人濃墨重彩,他們在你的人生中扮演了不一樣的角色,改變了了你塑造了你,好像是你生命長河裏的一顆糖,甜蜜了一段時光。
小魚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上官睿呼吸一下子都輕了,他看著她,等著她說。
關於江城,傅靜之很少跟人提起。
滿滿的都是快樂,滿滿的都是。
因為後來她去雍城的十年再也沒有這樣的快樂,她才習慣了隻字不提,久了就好像自己一直都是如此,一直都可以過著枯燥冷漠的生活。
上官睿想聽,傅靜之卻不願意提。
最後還是上官睿問:“他怎麽重要了?”
傅靜之眼底暗淡,低聲說:“至少在曾經那段時間很重要,我那時候覺得他是最好的人,他聰明,待人又好,也什麽都會。”
上官睿看著她,靜默不語,隻是眼底微亮。
傅靜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他:“難道你小時候就沒有遇到這種人嗎?一起玩,一起讀書,跟他在一起就很快樂的人。”
上官睿說:“我小時候很少有什麽固定的玩伴,後來我才跟我大哥一起進了學堂,那時候我父親已經手中有不少人馬,我名義上還是上官家的二少,可有我大哥在,許多人都是衝著我大哥去。”
傅靜之說:“我的義兄,鄭振鐸不算是嗎?”
上官睿卻是說:“我跟鄭振鐸相交算是早,我們意趣相投,可我跟他相交的時候早已經知道他家裏和他戰事上的見解獨到,所以我是刻意相交,不是什麽快樂這麽純粹。”
傅靜之沒料到上官睿會這樣說。
鄭振鐸和上官睿在別人眼裏好的如同一個人,鄭振鐸日後是上官睿的左膀右臂。
上官睿對鄭振鐸也是極好,稱兄道弟。
所有人都說那是因為上官睿跟鄭振鐸相識於微,後來的上官睿眼裏再容不下一個軍功這樣大的人。
可原來這個相識於微也是上官睿刻意為之。
傅靜之看著上官睿,兩個人四目相對,傅靜之想問一句,那麽她呢?她又是為什麽?
如果一個上官睿連跟鄭振鐸那麽久之前的交往都是格外留心,那麽傅靜之呢?
傅靜之又算是什麽?
這些話無法問出口,上官睿卻是明白,隻低聲補上一句:“你信一見鍾情嗎?”
傅靜之不信,傅靜之隻相信有些人正好在遇到的時候恰在那一瞬覺得很好,而後的相處全是看緣分,能不能走到最後也是緣分。
更何況,什麽才是最後?
就算是攜手到白頭之約的人也無法抵禦死亡,當死亡來臨,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上官睿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是不信。
她不信是因為她沒遇到過,他信是他在很多年前見到了傅靜之。
當一個人一身光環那樣動人卻那樣突然的出現在你的麵前,哪怕她隻是一時興起的喜歡纏著你玩,你也很難不心動。
那一點似是而非的感情彌漫滋生。
因為身份的差距,也因為別人的目光,才更顯得那時候的傅ing之的好。
相識於微不是沒用的事情,相識於微隻是更能看清一個人的本心。
傅靜之自己在一邊坐著想些事情,她想起那一年小魚兒看她哭了立刻過來哄著她的樣子,目光看向她麵前的上官睿。
這兩個人似乎都是一樣,明明都是生氣,也不管錯對因為她哭就過來哄她,她一貫自詡是穩重自持、知書達理的人,最後竟然也隻有這種小把戲來讓人就範。
上官睿最後說:“有的人出現的時候,真會像一團火一下子讓你眼前亮起來,真就是一見鍾情,隻是當時不知道,總要過了許久回憶起來,才覺得那一眼很多東西就已經注定了。”
傅靜之想那時候的上官睿,想起來馬副官說過的,火車上並不是上官睿第一次見到她,在此之間上官睿見過她的照片。
傅靜之於是問:“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又是什麽時候?”
上官睿說:“從前是知道你,不知道哪裏見過。”
傅靜之問:“你那時候還說‘怎麽是你’?我還想著我哪裏見過你。”
上官睿唇角微翹,可是笑的好像沒有笑一樣的:“隻是沒想到竟然是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那時候正有些事要做,想著你也是什麽人。”
那時候傅靜之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要下車,推開一扇火車車廂的門,就這樣撞入上官睿的懷裏。
到現在還回頭想,恍如隔世,當時一定是談不上什麽一見鍾情,她是一直在躲。
如果沒有推開那扇門,也不會是現在的傅靜之。
傅靜之想了想說:“那我後來扮成舞女去找你,是不是羊入虎口?本來還有一線生機的人,這次真是完了。”
上官睿記得那時候。
那時候他不過是心裏不痛快,看見傅靜之竟然還是在那樣的場景之下,明明就在眼前,可她不記得他,他隨便讓馬副官安排個女人送進來。
黑暗之中他隻是想要發泄,可是漸漸動情,因為懷中那人跟傅靜之很像,等到韓媽在外麵鬧事,他才意識到懷裏的真是傅靜之。
懷裏的真是他心心念念的傅靜之。
無異於上天的禮物,當年在江城傅靜之出現在他麵前就是一個禮物,後來在火車車廂裏她也這樣忽然的出現。
所以命運一直在糾纏,所以他們本來就是要糾纏在一起的人。
傅靜之的手心裏有上官睿的天堂或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