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時此刻
傅靜之看他:“我也沒有要你非要如何,你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為什麽忽然這樣?”
上官睿輕聲說:“從前沒想過你真是要我來見你母親,我一直當是你的托詞……你這樣看重江城,從前離開的原因不是我,可是現在不能留下的原因卻是我。”
傅靜之微微瞥開眼。
上官睿低聲又說:“從前我隻覺得周圍總有人傾慕於我,覺得你理所應當也這樣,總不明白為什麽你不肯答應,來見你母親,你母親說話,我竟然一句也反駁不了。”
傅靜之看他:“你這次回來到底是怎麽了……”
上官睿伸手握她的手,笑說:“沒事,就是想明白一些事情。”
傅靜之還要在再問,上官睿已經是衝著墓碑行禮:“晚輩雍城上官睿,今次來求娶靜之,今生今世隻對她一人好,絕不辜負,否則……血濺當場,死無全屍。”
他最後幾個字咬的極重。
傅靜之心頭有些說不出,想要笑笑解圍,可是笑不出,眼底酸澀,卻又酸不出。
對於江城,對於母親,她至少可以坦誠,至少是直白的去麵對,可是對上官睿一切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從未想去招惹他,可是一切就是向這另一個方向去了。
就連這一次來江城,也是她早有圖謀。
“不如下山吧,我忘了你從北麵過來,那邊戰事怎麽樣了?”傅靜之換了話題。
上官睿輕描淡寫:“已經沒什麽了,不然我也走不開,馬副官替我照應些,我自己先過來,沒他在身邊真是不習慣。”
然而下山的路上,微風拂麵,綠草青蔥,上官睿握著傅靜之的手,問一句:“一別幾日,你可又夢到我?”
傅靜之沒有。
傅靜之日複一日在想如何破局,如何讓薛大業別打下江城,如何讓上官睿置身險局之後還能平安脫身……
寧城守軍隻要增援過來,江城就不會陷落。
上官睿在江城,寧城守軍就一定會來。
一切難就難在他們如何能活到寧城守軍來的時候。
甚至關鍵時候,她的想法裏麵,上官睿就是一個最好的靶子,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這才好讓她母親在家裏閉門不出。
如果說她夢到了,夢到的都是鮮血滿地,屍骸遍野。
夢到的都是一片血腥之後遍地墳塋,她一步步走進,看到墓碑上寫的又是傅譚氏,她又一次心痛如刀絞,一切卻再也不能挽回。
這樣想著,她的腳下一時沒注意,稍一磕絆,上官睿急忙一把扶住她。
傅靜之抬頭,微靠在上官睿的臂彎裏:“有。”
上官睿聽的臉上一下子有笑意,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微微瞥開目光看向旁邊,嘴角卻是歡喜。
傅靜之心頭更沉。
這樣向前走,聽見前麵有孩童嬉鬧聲音。
是小山下有條小溪,溪水清澈冰涼,泛著點點波光,下麵溪水邊許多孩童光著雙腳在水裏玩鬧。
男孩女孩都玩在一處。
傅靜之過去溪水邊看小孩嬉鬧,聲音悵然:“我小時候經常在這裏玩,弄的一身都是泥,洗了腳才能再回家,那段時光真好,好的我總想回去。”
上官睿卻是說:“不如脫了鞋,在這裏玩一會兒再回去你家裏,反正已經出來了,難得有這種時候。”
傅靜之連忙推脫:“還是回去吧,別人是小孩子鬧,你我也在這裏算什麽。”
上官睿伸手挽起衣袖:“要說我是成年人還好,你才一十七歲,個子還在長,半個孩子。”
傅靜之猶豫,上官睿已經彎腰過來替她脫鞋。
傅靜之避開,自己脫了鞋襪,在小溪一邊輕輕的踩了踩水,溪水冰涼入骨,卻正好配這夏日炎炎。
上官睿也脫了鞋襪過來,褲腿挽在小腿上麵,本來好端端一個衣冠楚楚的青年一下子隨性起來。
傅靜之看了笑:“你這樣下地就可以插秧,就是太白了,容易被曬傷。”
上官睿不說話,彎腰去撩起一捧水直衝著傅靜之揚過來。
水花四濺,晶瑩剔透有如水晶珠,傅靜之錯身往後躲開。
上官睿又已經掬一捧水潑過來,水灑了傅靜之一身。
傅靜之回頭,對上的是上官睿的笑臉,傅靜之不作聲,轉身往岸上過去。
上官睿一愣,頓了頓大步跟上:“我隻是鬧著玩,你別……”
傅靜之回頭看他,卻是忽然一伸手,把手裏的東西扔向上官睿。
上官睿眼睜睜看著一小團黑物跳到他的身上,猝不及防,也來不及後退,那東西直落在他的衣領上,貼著他的肩膀。
他低頭,竟然看見那團黑是一隻青蛙。
上官睿抬起頭看著傅靜之,傅靜之一下子笑出聲。
“你拿青蛙砸我?”上官睿問。
傅靜之點頭,笑的不住:“正好逮到一隻。”
上官睿伸手,那小青蛙已經先一步自己跳走。
上官睿看著傅靜之:“你這是生氣沒有?”
傅靜之掬起一捧水,一把潑在上官睿的胸前:“我從小打水仗就不輸人的,生什麽氣!輸的人才生氣!兵不厭詐!”
上官睿過來捉她,她直往後退,腳下鵝卵石不平,踉蹌幾乎是摔倒,被上官睿一把捉在懷裏。
傅靜之要掙,被上官睿緊緊摟住,她還來不及動,整個就被他抱起來。
上官睿將她摟在懷裏,貼著她耳際:“你詐我什麽?我願意讓你詐,可是輸贏,你贏了我,我輸,我贏了你,還是我輸,這不公平。”
傅靜之扭頭看她,兩個人靠的極近,幾乎就是擦著他的臉龐過去。
傅靜之伸手,沾著水的冰涼的手貼在他的麵頰上,他向後躲。
傅靜之順勢伸手彈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的一下。
上官睿不由的送了手,傅靜之從他懷裏出來,回頭看他笑說:“是不是很冰?我們這裏的溪水是泉水,涼的入骨。”
上官睿卻是在想著其他事情。
半天伸手到額頭上,好像是有些茫然似的。
傅靜之過來問他:“你怎麽了?”
上官睿卻是忽然一笑,看著傅靜之問她:“你從前這樣彈過多少人?”
傅靜之不記得。
年少的歲月裏,她整日沒心沒肺,看著一個江城就覺得是自己全部的世界,沒想過未來會離開江城。
那時候時間很慢,日子很長,每天讀書習字玩鬧,每一天都沒有憂愁。
身邊有夥伴陪伴,母親關心,就算隻是去譚氏門口的大柳樹吊著樹枝蕩秋千都能讓她玩一下午。
可是後來,離開江城的也不是她一個。
兩個哥哥早些就出去謀生路。
江城也在變化。
上官睿過來摟著她在懷裏:“你小時候紮兩條麻花辮,一定十分可愛,這樣彈別人,別人一定會記得你,記在心裏忘不掉。”
傅靜之笑了笑:“我小時候真的是常紮兩條麻花辮,我母親替我盤上去,利落些,可有誰記得我……”
上官睿聲音一下子都輕:“我啊。”
傅靜之低眉:“你又沒見過我小時候,我小時候整天曬的很黑,不好看的。”
上官睿抱著她起來,往岸邊去:“好看的,這水太冰了,你本來就受不得冰,我們上岸去。”
傅靜之隻當他是隨口說,並沒有當作一回事。
上官睿把傅靜之放在岸邊的一處,伸手去拿她放在岸邊的鞋襪,兩個人一起光著腳往回走。
路上崎嶇不平,可也少有石頭,小孩子都這樣光著腳跑來跑去,卻隻有他們兩個大人也這樣。
這一路,讓傅靜之有種恍惚感。
好像回到了過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