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從前沒你
就算是在上官家,他也畢竟是上官霖的兒子,沒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羞辱了他。
傅譚氏目光瞥到傅靜之的身上:“婚姻大事對女子傷害最深,明明有好端端的日子為何要去看別人眼色?誰需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一生一世這樣長,就算是一雙人也難以對一個人一直好。”
旁邊幾個譚家長輩麵麵相覷,傅譚氏從來刁橫,總有驚人之語,可沒想到竟然這樣驚人。
連上官家的公子都被她這樣看不起。
難不成還打算是讓自己女兒孤老終身不成?
傅譚氏繼續說:“我女兒我知道,上不能伺候公婆,下不能灑掃廚房,對人對事又不肯苟且,她要是跟你在一處,她不苟且,就得你來苟且,你上官睿是能苟且的人麽?”
一樁樁一件件,竟然說的上官睿啞口無言。
他對傅靜之,的確不是時時都好,甚至常常都是衝撞,兩個人幾次衝突,他也都不曾退讓。
反倒是傅靜之這樣一個在傅譚氏口中不能苟且的人,常常在對他退讓。
傅譚氏看上官睿這表情,不由得嗤笑一聲:“李慕南小心翼翼對我女兒十幾年,青梅竹馬,我尚且看不上他母親就不同意婚事,你又拿什麽來跟我求娶?”
上官睿麵上神色難看。
傅譚氏站起來,抖抖衣衫:“我每日都要午休,幾位族老請回,這位畢竟是上官少,遠來是客,上官少自己請便,日後少提什麽真心什麽情愛,讓人唾棄。”
傅靜之還跪著,傅譚氏走到門口,回頭看上官睿:“也讓她起來招待貴客早日離開,別在我這裏添亂。”
傅譚氏轉身就走,上官睿過去扶傅靜之起來。
旁邊幾位族老紛紛過來跟上官睿行禮,一一告辭。
傅靜之深呼一口氣,膝蓋踉蹌可是臉上有笑:“我母親讓我起來,這就是不生我氣了,等她睡醒我再哄哄她,一定就沒事。”
上官睿看著傅靜之。
傅靜之問他:“你這幾天就住我家裏可好?我母親讓我招待你,也就是覺得你不錯,她從來刀子嘴豆腐心,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試探你,你別生氣。”
上官睿深深吸氣:“知道,何況那是你母親,我怎麽也不敢頂撞,隻是……”
傅靜之帶著上官睿往外麵走,這是她自己的家,她離開太久,可是一草一木都刻在她的記憶裏。
她所站立的地方,竟然就是她一直回不來的家。
傅靜之帶著上官睿去西院,讓人收拾東西:“這裏簡陋了些,從前是客房,可後來也沒什麽客人,你就住在這裏,我住東院裏,這邊是……”
上官睿接口說:“廚房,我知道。”
傅靜之回頭看他,麵上不由的笑容:“你怎麽知道?我小時候常常溜過來,就蹲在廚房門口,是不是你也聞到香味了?”
傅靜之往裏麵走,從前不覺得廚房竟然這樣小,現在看,總覺得一切跟記憶裏一樣又不一樣。
陌生又熟悉。
傅靜之看見案上有她小時候用過的碗,小小的一個,伸手去拿起來,輕輕撫摸過去。
牆角的木柱上麵,有個刀削的痕跡,傅靜之回頭跟上官睿說:“這還是我弄的,我那時候第一次用菜刀削蘋果,差點血濺當場。”
上官睿看著她。
她又往外麵走,在門口的門框上麵,給上官睿比劃:“這裏,都是我的身高,每年都畫一筆。”
傅靜之站在門框邊,比劃一下,看著上麵的最上麵一條橫線,回頭看著上官睿:“我又高了。”
說著,拿旁邊的碳筆輕輕的就要畫上去。
上官睿過來,從她手裏拿過碳筆,要她貼牆站好,伸手壓在她頭頂上,給她劃的更準確些,認認真真的在門框畫下一條橫線。
傅靜之轉身回頭看,是比之前高了半指。
“你怎麽這麽高興?”上官睿將她抵著在門框上,微微低頭,看著她問。
傅靜之抬頭看他。
其中很多情緒。
太多情緒。
她上一世到最後都沒能回來一次江城,多少次夢裏回到江城,夢到江城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夢到母親就在門口叫她的名字。
那是她的家。
她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家,回不去了,然而哪個男人也沒能給她一個叫做家的地方。
她後來一直覺得很冷,周遭都是涼意,她自己拚力溫暖,拚力維持家業,其中的苦楚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時候,她也會想就這樣算了多好,可是卻好像上了枷鎖,越是向前走,就越是勒緊。
到最後,也是李慕南先動手坑害了她。
傅靜之隻說:“這是我的家,當然就不一樣,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誰會不想家呢。”
上官睿聲音放軟:“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高興過,忽然之間覺得我好像不值一提。”
“你小時候就漂泊,不知道家的意義。”傅靜之抬頭看他:“我真是很想回家,上一次也曾有機會,被你攔住了,那時候夜裏還哭了許久。”
上官睿眼底微沉,想了想說:“那……我好好跟你母親求娶你,以後我常會陪你回來。”
傅靜之卻笑,笑容裏帶著說不出的光亮:“我母親理想化,總想著要一個跟我父親一樣好的男人才行,可這世上我父親就隻有一個,你已經很好了。”
上官睿問一句:“真的?”
傅靜之點頭:“真的,你這不是為了我日夜兼程趕過來了麽?還拿了你父親的親筆信,肯定也廢了不少功夫,你父親又不是真的想讓你娶我。”
是廢了一些功夫,好在最後終於是成了。
他準備了許多禮物上門,覺得自己誠意夠大,然而被傅靜之母親傅譚氏的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
再回頭想,真是一無是處。
“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像你父親對你母親那樣對你,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是你母親說的那樣不可信,可時日漫長,總能證明。”上官睿低聲。
傅靜之笑了笑,從他懷裏出來:“我帶你再去外麵走走,我們江城景色不錯的。”
最後兩個人竟然是一路走到一處小山坡,傅靜之往山上走,走到半山的地方看著一處墳塋跟上官睿說:“這是我父親的墓地,不過是衣冠塚。”
上官睿看著傅靜之。
傅靜之笑容裏麵也有些悵然:“我從小就跟我母親來這裏祭拜我父親,我父親死了屍骨隻能進傅家的祖墳裏,我母親思念父親,於是做了衣冠塚,自己悼念。”
一邊說著,傅靜之過去伸手撥開墓碑上的落葉:“父親,我回來江城了。”
傅靜之讓開一點:“父親,我帶了個朋友過來,母親還不肯原諒我,我也沒麵目求母親原諒,父親你在天之靈保佑我們都健康平順。”
上官睿往前一步,伸手去扶著傅靜之,傅靜之卻是笑了笑,示意不必,直起身來:“我沒事,事實上我記憶裏都沒有我父親這個人,他在我很小時候就去世了。”
上官睿看她,傅靜之又說:“我雖然不記得我父親,可是我想他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我聽我外公說,他跟我母親感情很深。”
傅靜之笑了笑,回頭看上官睿:“所以你說你要像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就是你,你本來就該是上官睿,就是應該被人恭敬著慣了,不會低頭。”
“可我從前沒有你。”上官睿認真說。
他從前不知道生命的意義,隻覺得要不斷的前行,將人踩在腳下謀一條活路,哪怕這條路上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