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紅杏出牆
她外公在的時候,人心很齊,都在一處念書上學。
一條路,回家的路,離開時候容易,回來時候難,光是在這裏就覺得又熟悉又親近,卻又有些膽怯。
誰讓她當年就這樣扔下一切離開,現在就理所應當償還。
外麵有些涼意,她伸手搓了搓胳膊。
她的江城很快就可能被人燒殺搶掠,她心裏沉重,可是這種安寧,到了後來,家國大亂,誰都難保全自己。
都是無可奈何。
快到天明,傅靜之才回去旅店,等天亮卻沒有通知任何人,自己洗漱了之後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往自己家裏回去。
她之前給家裏寄了兩封信,可是都沒有回應。
走過核桃樹,樹下有孩子在打核桃,嘻嘻鬧鬧,跟站著從前的她一樣……
走過長街,路邊有賣早飯的阿婆,看見傅靜之直接叫出傅靜之的名字:“若若?就是傅譚氏家的女兒?你回來了啊……”
傅靜之微笑跟人打招呼,對方的表情卻是有些古怪。
想來是她當年的名聲太差,畢竟這樣背棄父母追著一個男人私奔的事情傳揚的太過廣闊,在江城更是人盡皆知,拿她當反麵例子教誨其他女孩子。
所有的話最後的結果都是說一句:“這樣不自愛的女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阿婆看傅靜之孤零零一個人回來,拉她到一邊說:“譚蘭之跟她爹一起去雍城做生意,都知道了你的事,現在傳開了,怎麽就退婚了呢?你可知會了你母親,她現在很久都沒出來過,我聽說是不見人的。”
是因為丟臉,所以不見人。
“我寫了信給母親,她沒回我。”傅靜之說。
阿婆頗有些憐惜的歎一口氣,拍拍傅靜之的手:“你母親從來最愛你們兄妹,尤其是你,把你捧著慣著,現在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有的,你母親脾氣剛硬,你這次回來恐怕她難原諒你。”
所有人都跟傅靜之說她母親不會輕易原諒她。
傅靜之也知道,可她這次沒打算回頭。
走到路口,路上認識傅靜之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許多都是譚家宗親。
她姓傅,父親亡故之後被母親帶回了江城長住,外公對母親極其親厚,愛屋及烏也對她極其親厚,一家人倒也和美。
可這時候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儼然就是她是外人。
路上的人紛紛的看她,也有些更熟的過來跟她說兩句,言語眼神裏都帶著鄙夷。
傅靜之隻當作沒有看到,對方說什麽,她就答些什麽。
一直走到了自己家門口的那條路上,再要回家卻被人攔了。
“靜之,你這次先回去吧,你母親說了不願意見你,你也別在這裏執拗,你當初自己說的自己姓傅不姓譚,現在被人休棄了又回來,你是女人,這宅院斷不可能留給你。”譚家宗室的一位傅靜之應該叫做姨母的長輩過來攔了傅靜之。
“姨母,靜之隻是回來見母親,對這宅院沒有其他想法。”傅靜之說。
然而沒人信。
當年因為外公的喜歡,傅譚氏住了最好的院子,現在好容易傅譚氏從兒子到女兒都離開了江城,現在要是再回來,免不得還要繼續占著房子。
“你母親不肯見你,你也知道譚家的規矩,你當初……”姨母攔著傅靜之,念念有詞。
傅靜之知道規矩,什麽都沒說,直接跪下在地上:“靜之知錯了,靜之這次隻是為了求母親原諒,不會長留在江城,麻煩姨母進去跟我母親說一聲,我在這裏長跪,一定等到母親回心轉意,肯見一見我,我有要緊事。”
譚氏家教從來都是嚴罰,若是犯錯一律是跪罰。
譚家上上下下被罰跪的人不計其數。
傅靜之跪著的地方卻是青石板地,本來也不平整,青石板又寒。
傅靜之深深下拜:“求姨母替我跟母親說,靜之真的知錯了。”
那位姨母滿臉不願的去傅靜之家裏傳話。
傅靜之跪在街頭,身邊有些族人都在看著,她卻隻看著自己的家門。
門口的門當,連上麵磕碰的小角她都記得,一切這樣清晰,這是她的家。
一扇朱漆大門,是她進進出出無數次的家門。
她變了,門當沒變,院子裏探出來的棗樹枝也沒變,就好像所有過去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夢一樣的。
好像她再往前一步,就能走到從前的世界裏去,笑著叫一聲母親,母親也能笑著看她,滿眼慈愛端綠豆湯給她喝。
那位姨母一會兒從傅靜之家裏出來,跟傅靜之說:“你母親的脾氣你也知道的,她不願意見你,你就是跪她也不會見你,不如回去,等你母親消消氣。”
傅靜之跪著不動。
那位姨母也是無奈,連連搖頭:“你母親說你無非就是苦肉計,你們母女真是……你也別跪了,你母親不會信的。”
傅靜之跪著不語,膝蓋酸澀,她已經需要很大的力氣去注意自己要堅持跪著。
這樣跪著到太陽漸漸起來,路上人也多,譚家人都認識傅靜之,聽說傅靜之被休棄了回來跪在家門外,都過來看。
譚蘭之打著傘躲著日頭過來:“傅靜之,你還回來做什麽?姑姑不會再信你了,跟你都斷絕關係,你現在被人拋棄竟然還跑回來,不嫌丟人嗎?因為你,我們譚家的名聲都壞了!”
傅靜之隻當作沒聽到。
譚蘭之是跟傅靜之一起長大的,早年對李慕南也頗為青睞,可那時候李慕南根本眼裏容不下其他任何人,隻看著傅靜之一個。
“你以前跟李慕南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現在不會活不下去跑回來了吧?我還以為城裏多好,讓你舍不得回來。”譚蘭之上上下下打量傅靜之,露出嫌棄的表情。
傅靜之抬頭,看譚蘭之穿著最好的衣裳,舉著綢傘,知道她就是為了來奚落自己一番才特意打扮。
可就連特意打扮,譚蘭之身上這件也不是什麽好料子。
譚蘭之的眼界就在這方寸之間,讀書識字,出門見識都沒能讓她眼界寬任何一分。
“雍城很好,宛城更繁華,我現在求我母親原諒,跟你沒有半點關係,我如今退婚,你也一樣未嫁,等我再婚,你也一樣未嫁,說到底大家彼此彼此。”傅靜之掃一眼譚蘭之。
上一世的譚蘭之她後來見過兩麵,是到雍城找她,要她介紹人脈。
那時候見麵還算是客氣,現在不需要她的時候卻是這樣的麵目。
譚蘭之冷笑:“笑話,你一嫁不成,被人退回來再二嫁的人就如同二手的物件,誰跟你彼此彼此。”
傅靜之也笑,反駁回去:“我跟李慕南退婚,二婚夫婿都找好,你卻還連李慕南的手都碰不到,我的確是不能跟你彼此彼此,是好過你百倍。”
譚蘭之聽不得人說李慕南,李慕南是傅蘭之心裏的一根刺。
同是青梅竹馬,大家一起繞床嬉鬧,她自覺比傅靜之好的多了,可李慕南不曾多看她一眼,反而是頗為冷淡。
從前傅靜之再怎麽跟她吵也不會提李慕南,現在卻直把李慕南的名字念出來。
真的放下的人根本不會在乎,沒能放下的人卻把整顆心都寫滿了那個人的名字。
傅靜之跪的膝蓋痛如針紮。
譚蘭之卻像是忽然知道了什麽秘密一般,看著傅靜之大聲:“我就知道!李慕南對你那麽死心塌地怎麽可能跟你退婚,一定就是你不守婦道,紅杏出牆!你從前就是這樣,他每次都讓著你,說你天性如此,你簡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