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城譚家
韓媽倒是沒有意外，反而是勸傅靜之：“我這人無依無靠，在哪裏都是一樣，隻是怕你受委屈，夫人就您一個女兒當然不會真的怪你，可夫人的脾氣不好也是人盡皆知，要是夫人不肯見您……”
傅靜之隻笑笑：“那我就長跪，門前青石板路總是比祠堂裏的青磚要冷，我母親這次不會舍得我跪一天一夜，最多一天就會心軟了吧。”
韓媽連連點頭稱是。
提到夫人，小丁也不敢做聲。
傅譚氏在江城名聲在外，嚴厲苛刻，對兒女極盡柔情，可脾氣剛硬如鐵，絕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江城之中的人都知道這位傅譚氏的威名。
相比傅譚氏，傅靜之就如同一隻小貓咪，而傅譚氏就如同大老虎。
區別大到天差地別。
傅靜之發起脾氣也就是傅譚氏的十分之一罷了。
韓媽又叮囑了些傅靜之如何在膝蓋墊些軟墊子，長長歎氣：“多跟夫人哭些慘，你這不也沒給李慕南一起麽？就在他身上做文章，說他負心薄幸之類的，讓夫人心疼。”
傅靜之聽了笑，都答應下來。
韓媽要替傅靜之做軟墊子，傅靜之也應了，韓媽念念有詞要用最好的羊毛墊著，轉念又說：“那這要是小姐您膝蓋上沒有傷，夫人又不心疼了怎麽辦？”
馮驥一直在房門口站著，聽著他們在裏麵說話，不由的有些詫異，看進來一眼。
他所見過的都是些尋常母親，不知道這天下怎麽還有這樣的母親，對自己的孩子也這樣不肯憐惜。
平日裏總覺得傅靜之性格灑脫看淡，不像是在嚴苛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樣子。
傅靜之對上馮驥的目光，也沒多說，等著出來。
上了車傅靜之才跟馮驥開口：“我母親就是這樣，就算是我外公她也一樣會據理力爭，從前也隻有我父親跟她感情很好，後來我父親去了，真就沒人能在她麵前說上話。”
因為昨天的事情，馮驥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開口，這倒是傅靜之主動說話了。
“什麽時候動身？我好安排。”馮驥不想說話，隻扭開頭問一句。
顯得一切都是照顧工作。
傅靜之卻是說：“昨日我也說了，你留在雍城就可以。”
說完又故作輕鬆的說：“省的我去跪長街，你在一邊看笑話。”
“不行。”馮驥想也不想的一口駁回。
時局現在這樣，算不上太平，傅靜之去江城他如果不跟著，萬一出了什麽事……
傅靜之已經又說：“我自己會跟上官睿提這件事，到時候不會有你的責任，而且江城並不遠，上官睿很快就也過去，馮老爺在很多地方都有商號，人人都賣他個麵子，不會有事的。”
馮驥略一思量，問：“為何你不帶小丁和韓媽，也不帶我同去？你這裏麵是為了什麽？”
傅靜之坦然看他，眼底沒有一點躲閃：“韓媽和小丁自己也不想去見到我母親，我到時候還不見得怎麽狼狽，你去做什麽？等我跪著的時候你也做不了什麽，還要平白的被街坊鄰居猜忌你和我是什麽關係，我們那裏小城，眾口鑠金。”
馮驥還要再說，傅靜之打斷他。
“我這名聲是也沒什麽好的，可如今還是要顧及一點上官睿的名聲，你我走的本來就近，不好被人再說閑話。”傅靜之說。
她昨天夜裏已經想了許多，馮驥這人雖然察覺一點，可是到底想不了那麽深，並不難糊弄。
隻要她穩住了，他也就大多都會信了。
“那你什麽時候走？帶些什麽人去，你自己一個人不行。”馮驥想了想，還是鬆口。
傅靜之也不多說，隻說：“我這裏買了禮物給我母親，還等著，大概就是四五天的事情。”
她還需要做一些準備才能成行，因為這一次，很可能有去無回。
重活一世，卻好像也比上一世好不到哪裏。
未曾改變世事，看重的人也沒什麽好的境遇，厭惡的人裏麵姑母反倒是過起安寧的日子，李慕南也沒吃什麽大虧，白如薇大不了再嫁另一家望族。
她這人，失敗透頂。
而現在，她這失敗透頂的人要回家了。
沒有錦衣華服，也沒有什麽功績，還是仗著母親心軟去求母親原諒。
真是失敗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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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靜之來到雍城的時候，帶著韓媽和小丁，拎著個箱子就過來。
那時候周圍的一切還可以預知，她尚且知道自己不過是在李府這樣一方小小的天地裏鬥，想的就是全身而退而已。
見識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執掌李家這許多年之後，她根本不怕這些。
而現在她要從雍城離開，帶了十幾個人一起，帶著幾個箱子的禮物，身上又有許多銀票，被馮驥送到了車站。
傅靜之不知道前路如何，隻知道自己的願望是什麽。
車站人潮擁擠，馮驥護著她在人流之中走向車廂。
“馮驥。”傅靜之臨近上車，才叫住馮驥：“世道不好，你一心報國，可是這報國的路艱難險阻，他們都說我懂玄黃之術，若是有一日你想安穩，早日往慶城去太平些。”
傅靜之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不知道未來會改成什麽樣子，隻這樣叮囑馮驥一句。
馮驥還要問，傅靜之隻說：“我跟別的人說的都是誆騙的話，你要是也問我怎麽算出來的，我也隻能誆騙你，不如不說。”
傅靜之邁步上車，回頭又看一眼馮驥，直接走進車廂裏。
她包了一節車廂，車廂裏擺著箱子，堆著在地上。
這樣兜兜轉轉一圈，到頭來身邊竟然沒有一個熟悉的人，這樣凶險的地方，韓媽和小丁她自然是不會帶著，馮驥她也怕連累，帶著的這些人，等他們把箱子運到了她也會讓他們立刻離開。
火車到江城也就是一天的事情，到了江城正是午夜，傅靜之在車站附近的小旅店住下休整。
故鄉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地方，從下了火車，她腳踩上這片土地就覺得一切都不一樣，空氣也都不一樣。
江城沒有大變，一切跟她走的時候那樣像，可一晃她兩世竟然走了十二年。
整整十二年的時光之後，她終於又回到了江城這片土地。
連這片土地上的山水樹木都讓她覺得陌生又熟悉。
十二年前，她磕頭長跪求跟李慕南走，跟母親決裂，離開江城，她隻身一人上了火車，什麽都不顧，覺得自己會擁有全世界。
十二年後，滿身塵土的回來，卻覺得一生能在故鄉之中過些平凡生活陪著母親家人，就是最奢侈的日子。
夜裏傅靜之睡不著，起來在旅店附近走，深更半夜，就算是在火車站附近路上人也少，車站半夜會有火車停靠，也就亮著燈，她靠在石製的車站外長椅上麵，靜靜閉了眼。
她知道前麵她再往右手邊走100米，就有條江，江水不算多寬闊，年年到了澇季會有水患，繞江城而過。
她也知道左手邊走下去，就是她的家，她從小到達的許多生活都是在這一處，這條路來來回回不知道跑了幾千遍，路上的一草一木她都知道。
沿途大路邊種著核桃樹，夏日鬱鬱蔥蔥，樹葉又大又闊，他們這些孩子年年都拿竹竿打核桃，趁著核桃沒太成熟的時候有那麽一周時間核桃脆嫩，直接把青皮扒開吃再敲開，味道又脆又甜。
再往前走，她的家族在這裏頗有名望，青石板路的盡頭都是譚家的地方，許多個院子錯落有致，家家戶戶都是譚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