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等你回來
傅靜之在一邊沙發坐下,雙手捧著電話的話筒,吸一口氣問:“你現在在哪裏?”
對麵是一聲笑:“我到了昌州城了,現在在你義兄鄭振鐸這裏,所以不用那麽小心,我這裏沒別的人。”
這一聲笑,讓傅靜之的心定了定,而後又問:“你可受傷?”
對麵又是頓了一秒,而後是笑:“沒受傷。”
這笑聲,好像能穿過許多時空,將傅靜之的心髒安撫下來。
隔著話筒,她也能想到對麵的上官睿眉峰微挑,笑起來眼睛微彎,唇角三分戲謔兩分坦然的樣子。
“槍炮無眼,你自己也這樣說,可真是一點傷都沒有?”傅靜之又問。
上官睿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之前那樣抱著她,讓她一下子覺得這場仗可能會很凶險。
他是打來了電話,可誰知道這電話後麵他又是什麽樣子?
上官睿一一匯報:“大傷,槍傷,刀劍傷沒有,小傷口,擦破皮肉的不可能沒有,可也無妨,一點小事情。”
傅靜之知道上官睿跟她說的小傷口,和她自己認為的小傷口不是同一回事。
可是一切的確如同她的預期,他是平安的了。
傅靜之一時也不知道還能再問什麽好。
倒是等了等,對麵的上官睿聲音裏帶著笑意說一句:“這樣,等我回去讓你檢查,身上要是有什麽傷口,你隻管罰我。”
傅靜之深吸一口氣,又深深呼出去,手裏擺弄著電話線:“沒人要罰你。”
頓了頓,傅靜之卻是又問:“疼麽?”
她聲音很輕,隻是想問所以就問出口。
可是問完,又覺得自己問的太過多餘。
這要讓上官睿怎麽答?恐怕是要被他笑話自己問的什麽傻話。
然而對麵的上官睿笑說:“本來不疼,讓你這樣一問,忽然有些疼了。”
傅靜之微微低頭,沉默下去。
她一貫不相信所有諸如苦難是曆練,傷疤是勳章之類的話。
生活中的痛就是痛,痛徹心扉也隻能自己忍著,這人間不會因為你受苦就優待於你,反而是時時把幸福的全都一瞬間摧毀。
對麵有些動靜,似乎是有人進出,傅靜之覺得恐怕是耽誤了事情,於是說:“你要是忙那我先掛了。”
然而上官睿卻說:“不忙,挑了不忙的時間給你電話,鄭振鐸剛剛找我,現在被我攆出去了。”
傅靜之聽的有些皺眉,這個上官睿怎麽還有些小孩子脾氣。
上官睿的聲音從對麵徐徐傳過來,聲音裏帶著一種沙沙的失真:“你在雍城這幾日可想我?”
傅靜之抿了抿唇。
這就是上官睿把鄭振鐸攆出去的理由了……
傅靜之想了想,實話實說:“想了。”
對麵的上官睿一時又笑。
今日的上官睿實在是笑了太多次。
對比之下,電話這邊的傅靜之坐著,麵上卻沒什麽更多的表情。
“想的多麽?”上官睿問。
多麽?
傅靜之在回來之後,想了許多事,深夜不眠的坐在上官睿的書桌前麵,坐著上官睿的椅子,看著丹尼爾老師的書,看著自己在本子上的描摹,她的雙手撐著自己的額頭,幾欲崩潰。
她不是過目不忘的人,沒有葉慧那樣好的天賦。
她的許多事都是靠自己那一點勇氣,一路拚了命的去走出來的。
靠一點韌性,日複一日,最終磨出一點成績。
“不多。”傅靜之說,然後又跟著一句:“隻是很長,隻想了一次,一直到現在。”
對麵的上官睿一時沉默,末了在電話裏說:“我卻是很多次,想的吃不下,睡不著……”
睡不著三個字,上官睿著重念了。
聽的傅靜之麵上一囧。
然而這樣,竟然就像是兩個人在互訴衷腸一般,傅靜之心有些虛,轉了話:“剛剛才收到你的信,你就來了電話。”
上官睿接下話:“那不如你給我回一封信,也別寄了,等著我回去你再給我。”
“你都回來了,我怎麽還要給你回信?”傅靜之問。
上官睿語氣裏又是笑意:“怕你麵子薄,許多話說不出口,寫信應該就說得出了。”
許多話,傅靜之的確說不出。
傅靜之問:“你何時回來?”
“大概十天,我盡快回去。”上官睿答。
傅靜之最後說:“電話這樣金貴,我不耽誤你,掛了吧。”
對麵一時沉默。
這一沉默,傅靜之好像也覺得心頭有什麽落了下去,於是又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上樓去給你寫信,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傅靜之,這次你不是騙我吧?”上官睿卻是又緩緩問。
“我,傅靜之,就在家裏,好好的等你回來,絕不會出去添亂,最多就是去韓媽小丁那裏小坐,都帶著馮驥。”傅靜之認認真真答。
對麵的上官睿說一句:“好。”
傅靜之這邊把電話掛斷。
她怕她要是不掛斷,上官睿也不會掛。
她怕上官睿真不掛,她的心裏都會起了波瀾。
這樣一個上官睿,讓她無法明晃晃的說謊欺騙。
可至少他就要安全回來了。
傅靜之上樓去,她今日領了差事,要去給上官睿寫一封回信。
早點把這封信寫了為好。
樓梯拐角時候看見馮驥站在樓上,剛剛大廳裏她的那些回話馮驥自然也是聽見了。
傅靜之抬頭看著馮驥:“我下午是打算去韓媽那裏,你休息一下,下午跟我一起去。”
馮驥答應下來。
傅靜之上樓,想了想直接去了書房。
打算寫一封回信,就直接放在書房裏。
書房裏已經被打掃的幹幹淨淨,就好像她從來不曾弄亂這裏這樣。
就如同上官睿的人生裏,根本就不應該有傅靜之一樣。
傅靜之拿紙,拿毛筆,蘸墨,寫了信件開頭……
然而提筆才發現,竟然有許多話都可以說,可卻很難寫出來。
似乎說什麽都太多,寫什麽都太假,千言萬語,竟然都卡在心間。
又想到上官睿寫給她的那封信,信件過來要幾天時間,那時候上官睿許是剛剛安全下來,所以字跡都散。
最後提筆這幾個字,就是千言萬語之後,卻什麽都說不出,不如報一句平安。
傅靜之的毛筆懸在半空,墨水滴落,她唇角動了動,卻還是一個字都沒能落筆。
**
上官睿胳膊上纏著繃帶,過去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醫生護士,還有鄭振鐸。
鄭振鐸看他這樣子,問他:“打完電話了?我們可以進去了?他們也可以給你換藥了?”
上官睿難得心情不差,可是人前還是端著些,說一句:“進來吧。”
醫生護士進去,把本來就換到一半的紗布又重新之摘下來,給上官睿繼續換藥。
上官睿胳膊上一道傷口血淋淋的,肉皮翻開,幾乎露出白骨,縫了針,剛剛換藥到一半他又把醫生護士連同鄭振鐸都攆了出去,傷口沒有繃帶固定又裂開。
鄭振鐸過來看那傷口,沒多說話,隻等著護士給上官睿換了藥,醫生護士都走了,鄭振鐸才說:“上官睿你這樣實在是任性妄為。”
鄭振鐸這人從來不會奉承,跟上官睿又是相交多年,有話自然是直說。
上官睿轉過身去慢慢穿衣服,也說:“是是,我這樣任性妄為。”
鄭振鐸本來後麵還有許多話要說,偏偏上官睿一口全都認下來“任性妄為”了,倒是讓他無話可說。
“打回去雍城,讓總機給你轉到你的宅子裏,打給傅靜之的?”鄭振鐸隻得是又問。
上官睿微微一笑,看鄭振鐸,倒沒隱瞞:“是。”